而皇帝的沉默落在林颜眼里，却不禁让她有些失神，她看着眼前的皇帝，只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尤记得很多年前初遇的那一天，当时的皇帝也是这样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复杂。

林颜眼神有些恍惚，她只觉得这一刻真的像极了当年，唯一不一样的是，当时的皇帝眉眼稚嫩，而此刻他整个人沉稳了许多，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掩饰的痕迹。

林颜眼神有些飘忽，她目光看向皇帝，细看又好像是透过皇帝在看别的东西一般。

林颜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她悠悠的开了口，语气也格外的轻:“今天还能看到你，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顿了下，林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短暂的从某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她说:“那封信，想必你已经看到了吧？”

林颜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说起来，我之所以递了那一封信出去，是因为当时真的对此非常愤怒，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宋知萱肚子里的那个野种。”

“我想到你几乎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登上这个皇位，难道你真的甘心将这万里江山拱手相让？”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要对朕下手？现在你再来说这些，岂不是晚了？”

皇帝听了林颜的话，实在忍不住便开口询问了。

原本皇帝是没打算跟林颜纠结这个问题的，没曾想林颜的话是如此的虚伪，皇帝不禁想到，如果他没有遇到宋知萱，如今宋知萱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他今日的处境，岂不是真的就成了帮别人做嫁衣的傻子吗？

而林颜听了皇帝的话，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她抿了抿唇，许久才又开口:“对此，我真的是无心之失，如果我当时知道会有今天，当初那药我就算自己咽了也不会给你。”

林颜越说，眼底的悔意越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我对你的伤害我无法弥补。”

顿了下，林颜垂下眼帘:“希望我死后，你能释怀这件事。”

林颜话落，沉默又一次笼罩着两个人。

林颜等了又等，没有等到皇帝说话，她不由得看向皇帝，见皇帝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林颜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皇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接下来的话，但我想今日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我还是再说一次吧。”

林颜深深的看了皇帝一眼，而后垂下眼帘，斟酌了许久才开口。

她始终没有一边说话一边看皇帝，她觉得自己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是有些受不了皇帝对宋知萱的感情。

林颜本能的选择逃避，但她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格外诚恳。

她说:“我清楚你对宋知萱的心意，一开始我其实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是我当时一时冲动导致你的身体……”

即使到了此刻，林颜提起那件事依然觉得难以启齿，虽然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但林颜依旧本能的对皇帝抱有一丝愧疚。

林颜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后才又开口:“我之前以为你是为了孩子，所以自欺欺人，现在我才惊觉，你不是对孩子有执念，你只是单纯的爱屋及乌。”

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林颜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刺痛袭来，她不明白这样的感情，只本能的觉得嫉妒。

林颜此刻语气已经有些不平稳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清醒一点，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不在意，但有些事情还是应该重视的，毕竟你能坐上这个皇位，有多么不易你应该清楚。”

“喜欢那个女人归喜欢，事关皇室血脉、江山社稷，我还是希望你能清醒点，慎重考虑。”

说着，林颜眼神闪了闪，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林颜眼中似乎有些欣喜，但细看过去她眼底的神色格外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很难分清林颜的情绪是单纯的开心还是别的什么。

林颜叹了口气:“这件事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当时我一时冲动，想必你今日也无需在心爱之人和后代中间抉择。”

林颜语气始终很轻，但如果皇帝能看到她的眼神，便会发现此刻的林颜，眼底确确实实有一丝满意在其中。

对于此刻的林颜来说，她对皇帝的愧疚是真的，但是没曾想他俩之间隔了一个宋知萱，本着对宋知萱的恨意，林颜便对皇帝的为难感到满意。

林颜觉得挺好的，虽然她的计划没能成功，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的一时冲动，竟然在皇帝和宋知萱之间埋下了隔阂，林颜就忍不住窃喜。

而皇帝虽然没有看到林颜的神色，但不知为何，他依旧从林颜平静的语气中窥探到了些什么。

皇帝挑了挑眉，不由得问道:“你费尽心思给我递了那封信，一次又一次的强调她腹中的孩子非我亲生，仪仗就是你曾经对我下的药吗？”

皇帝的反问让林颜下意识的抬头，当她撞进皇帝平静的眼神时，她愣了愣。

林颜突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她下意识的捏住了衣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笑了笑，一瞬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脸上全是满足的样子。

他看向林颜，一字一句的说道:“意思就是，你无需再为曾经的一时冲动而感到愧疚，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亲生的。”

林颜脸色骤变:“不可能！”

一瞬间，林颜看向皇帝的眼神也凌厉许多，然而皇帝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她的模样一般，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皇帝自顾自的说道:“至于这江山社稷，你也无需操心了，因为将来我一定会教育我的孩子，如何做一个受百姓爱戴的皇帝。”

“林颜，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想必这下你也能放心了吧？回头离开也能安心的离开了。”

皇帝虽然笑着，语气也格外关怀，但他的话语随便一听便深知里面充斥着的嘲讽。

林颜自然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皇帝的真实意思。

她沉着脸看向皇帝。

林颜的话透着一股子荒谬，她看着皇帝的眼神也明显有些难以置信，就仿佛皇帝说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一般。

林颜说:“我没有想到你为了刺激我，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看来那件事情对你的打击确实很大。”

顿了下，再次提到自己对皇帝下药的事情，林颜语气多有又有了一些愧疚:“我清楚那件事情的后果，也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事到如今，无论我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没办法挽回了。”

“但是，你放心，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应该可以放下心了，如果你心里还是有气还是不舒服，你大可以在我临终之际多来看我几眼，我想，当你看到我多么狼狈的模样，心中的怨恨也能消散许多。”

皇帝听了林颜的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不由得失笑道:“林颜，原本我是真的觉得你医术高明，我想很多人都这样认为，没曾想，你并非医术高明，只是没有遇到高手罢了。”

皇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林颜脸色更加难看。

皇帝的话无疑是给林颜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再添上了一刀。

林颜一张脸煞白，她一开口气息格外不稳，以至于她的话落在皇帝耳朵里都有些不清楚了。

林颜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颜问出这一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她骄傲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但凡见识过她医术的人，无一不被折服。

就连她那高高在上的师傅，也不止一次的夸赞她天赋过人。

林颜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栽到了宋知萱手上，但她并不觉得宋知萱就比她厉害，林颜始终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败给了宋知萱手上的旁门左道而已，她看不上的那些法子，就算让她吃了亏，她还是看不上！

然而皇帝此刻的话、他的眼神，却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将自己否定了，这对于林颜来说，真的不如皇帝此刻直接拿刀杀了她。

林颜看着皇帝的眼神，里面的情绪格外强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凝为实质一般。

皇帝看着这样的林颜，听了她的话，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皇帝笑了笑，颇为好心的解释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这个天才，实在是有些水分。”

“胡说八道！”皇帝刚一开口，林颜就听不下去了。

皇帝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闻言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颜，说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林颜阴沉着脸:“一时不慎踩了坑，我认栽，但并不能说明什么。”

皇帝闻言，笑意更浓:“一次踩坑是不小心，次次踩坑毫无疑问就是实力问题了。”

林颜蓦地看向皇帝。

皇帝并不在意她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想必你一定在好奇，为什么你对我下了那种药，我还能有孩子。”

“但或许，你的疑惑得下去以后慢慢花时间解答了。林颜，那些你信誓旦旦的认为无解的药，旁人随手就能解了，难道这就是你的实力吗？”

顿了下，皇帝语气越发嘲讽:“难道这就是所谓天才的实力吗？”

皇帝的话毫无疑问，直接将林颜打懵了，她喃喃自语，眼里全是震惊:“你说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解的，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解了那药？就算是我师傅也不行的。”

说着，林颜看向皇帝:“你一定是在骗我，你骗人。因为我要死了，所以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我不会上当的！”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人生在世，技不如人是小事，心理扭曲就是大问题了，既然不相信，那便好好的做你的井底之蛙吧。”

“反正也就这些日子了，你做个糊涂人也好，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林颜脸色更加难看。

然而皇帝却没了和她交流的心思，皇帝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颜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分别来得这么快，她还有好多话以及好多疑问，怎么能接受皇帝此刻就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