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城中心，有座城主府。

这是汤山政务官办公的地方。

府尹蔡度正在后院张罗仆人搬家。他满脸焦躁，时不时对笨手笨脚的奴仆呼喝一声。

城主府前殿办公，后方一道小门通往后院，那是给未来城主准备的居所。

汤山城一直归朝廷直属管理，没有城主。

蔡度作为最高行政长官，干脆越礼自己占后院住了。

哪知土霸王当得好好的，突然接到通知，汤山城分给檀王了。

檀王是谁，那是正经的活阎王，一回来就将北郊土匪窝荡平了。

足足508个人头，打治安司的门前经过，腐臭熏天，斗大的苍蝇能扇人一脸。

蔡度着实有点心慌，搬家容易，他在京都和汤山城都有大宅子。

问题是他这些年，贪的不止一点点。

一旦被檀王发现，来个杀鸡儆猴，把自己脑袋也挂在府门前可就糟了。

通常城主接管封地，原来的行政班子一年内不会大动。

他必须得在这一年内拿捏住新主。

“蔡府，蔡府——”主管土地赋役的栽师卫卉提裙跨进月亮门，额间鬓角上急出薄汗。

蔡度闻声转身。

栽师疾走两步，来到跟前，神色慌张，“刚收到田监的消息，檀王妃今日来汤山城了！”

“田监？”

“正是，王妃在田间问了农事，据说现在转往百工坊一带视察去了。”

“檀王没来？”

“檀王没有。檀王的副将宋离，带了两百轻骑刚接管了城防。”

“檀王居然让一个女人参政？”蔡度捻须蹙眉，不解檀王这是何意。

栽师提醒，“这个檀王妃可不好惹，我听京都的人说，匪首的人头还是她亲手割下的，治安司的司长吓破了胆，这几日称病在家呢。”

“她一个女子，不过恃宠刁蛮些，成不了气候。“

蔡度不以为然，捋须思忖片刻，眉头舒展开，“如果檀王当真让她管理政务，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可是账本都送往檀王府了，万一……”

蔡度抬手打断，“账本你我对过，没有问题。”

“账本是没问题，可是下一季的田税，王妃亲自经手，必定会发现我们做了手脚。”

“她发现不了。”蔡度哂笑，“只要这一季的公田歉收，比往年收成都少，任谁也说不了咱们什么。”

“对呀！”栽师恍然大悟，“只要这一季的田税大减，谁还敢翻往年的账？”

蔡度想到了对策，心情大好，“你现在吩咐下去，让田监不用天天盯着了。”

栽师心领神会，“公田还有半数没翻土，过了半月直接撒种，必定大幅减产。檀王妃不懂农桑，也看不出什么。就算追究，只推庶民懒怠就行了。”

“就算她懂，到时候也来不及补救了，播种的农时不能错过。”

“对，我这就找田监们下达命令。”栽师抖擞精神走了。

花七七慢乘马车，沿着城内的大街小巷转。

汤山城不大，半个时辰东西南北转完。

她始终没下地，汤山城的卫生情况比京都还糟糕。

在神界待久了，看到这恶臭的街面，实在顶不住。

车最后转到城主府。

府尹蔡度领着大小官员数十人在台矶上恭迎。

“下官汤山城府尹蔡度恭迎王妃。”

花七七被九娘搀扶着下了马，摆摆手免礼，笑着说：“各位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随意看看，你们还是按部就班忙去，别误了正事。”

“诺。”官员齐声作揖。

“蔡府尹，你带我参观参观吧。”

蔡度被点了名，立即躬身上前，“王妃请——”

进了大门，两边是门房。长廊往左右两边延展，一直合拢到大门正对的五间正殿。东西两侧各有对称的七间庑房。

这是各部门官员办公的地方。

大殿之后，同样由长廊围成一圈，合拢到一座三层高台。高台是汤山城最高的建筑，用作了望。

一二层则是城主的办公场所，现用作书房，存放典籍。

高台后是花园，有一座小亭和一个天井，其间种有各色花木。

这是官员办公之余散步小憩的场所。

花园尽头一堵围墙，隔开前殿和后院。

两侧长廊尽头，各有一道小门，通往后院。

进了小门，入眼是一大片花园。

后院比前殿还大，有前后花园，花园中间三座独立小院落。后花园开门，门开得大，反而像正门。

花园伺候得很好，屋舍整洁，木板水迹未干，显是常住人刚收拾出来的。

“刚派人打扫干净了，王妃随时可入住。”蔡度装糊涂，“这是后院各处的钥匙。”

花七七笑笑，没有拆穿他。

这等小节她不在意，只要不误正事，小贪越矩的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示意九娘伸手接过钥匙，沉甸甸的木环挂着一大串，不知有多少把。每一串钥匙头，横横竖竖刻了标记，与锁头的标记相对。

“难为蔡府尹想得周到，我今天来正是要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如今什么都不缺，倒也不用找人修葺，我明日就陆续先搬些东西进来。”

蔡度陪笑，点头称好。心中却是暗暗肉疼。

他奔着长住，扩建后门，在花园上花了不少钱。

现在，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自我安慰：这檀王妃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看着挺好糊弄的。盼着以后能多捞些油水，找补回来吧。

“蔡府且去忙，我在花园歇歇，一会就走。”

“那我不打扰王妃休息了。”蔡度作揖，顺着长廊退下。

等他走远，花七七对九娘说：“你去把通往前殿的两个小门锁了，顺便把我们的马车驾到后门来。”

九娘点头，抓了钥匙环往空中一抛又接住，应了一声“晓得。”抬脚走了。

花七七对傻愣愣的八斤说，“你跟我将三个院子，还有花园的角角落落都搜一遍。”

“咱们要搜什么？”八斤歪了脑袋，眼神清澈。

花七七瞬间想起阿蛮。

她柔声解释：“被人住过的院子，小心一些好。留意一下，有没有异常。比如花粉药粉，有没有松动的木板，新挖的泥土等。”

“我知道了。主子是怕人下毒。”八斤终于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