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黄二人伤后神倦，说了没几句话，便沉沉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晨光熹微，映得帐中的一切，仿佛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奶霜。

黄若抚着米入斗身上一道道伤口，轻轻地说：“米大哥，我做了好多坏事，把你害得好惨，你不怨我吗？”

米入斗道：“孩子气，咱俩同心一体，你做了什么、错了什么，咱们一起担着。”

黄若甜甜地一笑，泪水却唰地流了下来。她在身边摸索了片刻，费力地举起一片亮闪闪的物事，道：“还没丢掉。”

手中所持的，正是那片龟鳞。

米入斗奇道：“怎么又回到你手上啦？”

黄若道：“我正想问你呢？我不是让你把它带在身上的么，怎么落到耿长老手里了？那天我撞到他扮的谢天雷，见这东西在他身上，便夺了过来，逼问他是怎么来的。

后来恶女人来了，骗我说她把你害死了。自那时起，我心里就只剩下一件事，给爹爹妈妈报仇、给你报仇。我学着林大业，嫁祸给她。自称是五凤帮的青鸾堂主，到处干坏事。”

米入斗心忽的一沉：“这些事情，当真全是你做的？罗天派那两个人、王家公子的手、还……还有……”

一颗心怦怦乱跳，声音发颤，竟说不下去了。

“罗天派那两个人的手脚，是我打折的，谁让他们把我爹爹的马儿活活折磨死了。王公子的手，也是我砍下来的，他趁人之危欺负我。”

黄若拉起米入斗的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身上，“大哥，我心里有你，你怎么对我都成。可别人若碰我一下，我都不答应。”

米入斗一颗心越沉越低，嘴唇一动，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黄若幽幽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问我，你这蛇蝎心肠的丫头，怎么如此阴狠毒辣，把人家小姑娘的脚砍下来，把小孩子的双耳割了？”

米入斗叹了口气：“你是蛇蝎心肠、阴狠毒辣的小丫头，我是是非不辨，穷凶极恶的大狂徒。咱们这辈子，终究是分不开的。”

黄若心中一暖，望着他说：“你的若儿可没那么坏。我那时一门儿心思想多闯些祸，栽给那恶女人。可身边带着王公子他们，走南闯北甚是不便。

后来正巧遇见冯秃鹳，便把顾大哥给我的那件金坠儿背褡给了他，让他帮我把他们押到咸蛋山的天坑里关起来。

他那时正落魄，听说给我当几个月的牢头，就能挣这么多金子，高兴得不得了。之后我每到一个地方，便捡当地成名的武林人物，把他们的徒弟、家人捉来，送回咸蛋山，交给冯秃鹳看守。”

米入斗道：“嘿！那秃子见钱眼开，怎么信得过！”

“我那时晕了头，哪管得了这么多？米大哥，我是个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的坏丫头，可是你想想，我可对你说过半句谎话么？”

米入斗摇摇头：“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对你说一句假话。不然就罚我……”黄若深深吸了口气， “我只剩一条残命，也没什么可来赌咒的，就罚我烟消云散。”

米入斗急忙把她的嘴捂上：“好好的，你赌咒罚誓干什么。”

“我怕你不信。我见江湖中人人对曲蒹葭恨之入骨，更有不少人想去通元谷找她算账。寻思着到了见好就收的时候，便先行去了通元谷，想亲眼瞧着大仇得报。

我离开的时候，青儿姑娘、范家小公子他们都还好好的。我还和冯秃鹳说，等夏至之后，就把他们放出来。哪知后来又冒出个曲二。上官姐姐的眼睛，我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你信吗？”

米入斗道：“我当然信。上官师妹要我去救你，她的眼睛要是你害的，又怎会如此？”

“是么？原来她咬牙切齿恨我的样子，是假装出来的。”

黄若脸色忽又一黯，“你不是信我，你是信她能明辨是非。要是她和你说，她的眼睛就是我害的，你怎么办？”

米入斗霎时一片迷乱，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曲蒹葭激你到处闯祸，自己反来充好人，让江湖中人个个都对他感恩戴德。这个背后捣鬼的曲二，一定也是她的人。他能假传你的吩咐，冯秃鹳又信了他，一定和你很熟，而冯秃鹳又知道他和你很熟。”

黄若心头一喜：“米大哥也学会转脑筋啦，这可真好。”说道：“咱们把冯秃鹳抓来问一下，就知道啦！”

米入斗叹了口气：“那秃子死啦，我在蚩尤山发现了他的尸体，离那口天坑不远。想是那个曲二骗他害人后，就把他灭口了。唉，他舍命不舍财，手上还抓着你那件金背褡……”

他说到这里，忽的想到了一件事：“我从漠北回来，遇到了我那两个师侄。他们当了镖师，青儿姑娘的断足，就是他们送去的。

他们收到的酬劳，是一把金豆子，和那件背褡上的一模一样。可那背褡不是在冯秃鹳手里吗？难道那个曲二拿还不全拿，只拆了一些下来？”

黄若脸色忽的一变：“我知道那人是谁啦！”

米入斗急问：“是谁？”

“你记得在蚍蜉寨里，我和你说，顾……他给了我那件背褡。我穿着嫌大，他便拆下了一些金豆子来，把它改短了。我方才说，那个曲二，应该和我很熟，而冯秃鹳又知道他和我很熟……”

（注：背褡，形似现在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