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冷笑道：“你五凤帮勾结西夏，要侵占我大宋的花花江山，幸亏老天开眼，叫那信使被官家抓了，这叫人赃俱获，又有什么冤枉的！”

黄鹄却不似乃弟这般脑筋直来直去，心想：“她把这陈年旧账翻出来，不是自找难堪吗？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曲蒹葭黯然摇了摇头：“被官家拿住的那信使名叫马大通，确是敝帮之人，确是由外公差遣，送了一封信去。可外公让他送的，乃是一封问候故交的书信，并非小女子手中这封通敌之信。

帮中兄弟猜到有人暗中调换了书信，栽赃陷害。敝帮当年雄踞巴蜀，曾得罪过不少江湖人物，因此这下作之人是谁，却众说纷纭。直到通元谷一役，敝帮几近覆没，也没争出个定论。

待得小女子年岁渐长，才察觉此人行事虽秘，却无意间在这伪造的书信里，留下了个线索。”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哎，错了！”

群豪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王平晋。众人不敢喧哗，静静等着他分说。可王平晋却只摇头不语。

曲蒹葭向他微微一福：“王老侠典籍淹通，小女子佩服。伪造书信这人，确是犯了个错。那信中写，我外公自诩箭法无伦，堪比飞将军李广、射雕都督忽律金。

李广箭穿石虎，那是对的。可落雕之人，却并非忽律金，而是他的儿子忽律光。”

黄鹄猛地一拍手：“原来如此！”

“小女子逃出通元谷后数年，觉察到这处疏漏。后来有一日，我把玩这只葫芦时，无意间想起清泰道长那天造访曲家大堡，曾说过‘葫芦金箭落大雕’。

拜这葫芦所赐，这句话小女子数年来一直没忘。我忽的想到，道长那时所说，应该是‘忽律金箭落大雕’吧？”

不少心思灵巧之人，登时恍然大悟：

“倘若她所言不假，则当年这场令五凤帮身负通敌污名、无数英豪身死名裂的大风波，实则是由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人、武痴清泰一手挑起的。”

要是在一日之前，众人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曲蒹葭的话。可这半日里场上种种奇变，此事虽出人意料，却也并不比清泰诈死、夺下丐帮权柄等等，更令人难以置信。

黄鹄见黄鹤茫然不解，帮着他解释：

“这处用错的典故，便似文人用惯的别字、武人招式上的疏漏一般。说起来人人皆难免写错字、用错招，可错处大体不会完全相同。凭此虽不足以断定这书信是谁伪造，可总有七八成的把握。”

曲蒹葭眉尖一颤，满脸悲愤之意：“清泰道长，你轻轻几笔伪了这通书信。以你的身手，那信使就算武功再强十倍，你一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囊里调换书信，再将这消息散出去。

道长无中生有，令敝帮数万帮众，生蒙不白之冤，死无葬身之地。更令江湖上就此风波大起、死伤无算，到底是何居心？”

施铁掌嘿嘿一笑：“还能有什么居心？这牛鼻子鼓动你外公造反，碰了个钉子，便怀恨在心，说不定更会害怕他去首告，于是先下手为强，污他造反。

通元谷里里外外那许多条人命，连我施铁掌的师父在内，可都要算在这牛鼻子头上！”

曲蒹葭轻轻摇了摇头：“清泰道长，你若怕我外公去首告，为何当时不马上动手，却在一年多后才发难？

你同他交好多年，岂会不知他向来不屑同衙门中人打交道？你就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也只当是耳旁风，断然不会向官家首告。”

清泰左掌虚拍，身子倏地向后一跃，说道：“当日没在你这娃娃身上悄悄印一掌，倒留下了后患。老道是何居心，你且猜上一猜。”

他说完这句话，身形斜飞，飘举如烟，手掌虚虚晃晃地劈入虚灭的拳影里。拳掌一交，竟无声无息，两人微一凝持，便动也不动。

这一僧一道斗到酣处，谁也胜不得谁半分，只得运内力相拼。众人皆是行家，深知此等比拼强存弱亡，全无半点回旋余地，不由得齐齐为虚灭捏了一把汗。

曲蒹葭冷冷瞥了清泰一眼，又转过头去，环视场上群豪：

“道长不惜诈死夺下丐帮权柄，野心昭然若揭，所为的恐怕并不只是一统江湖那么简单。以此揣摩你当年的居心倒也不难。

二十几年前，你设计陷害敝帮之时，正值西夏将要入寇之际。官军外御强敌，内平祸乱，难免会顾此失彼，道长便有了施展手脚的机会。”

场中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施展什么手脚，那不就是造反吗？他这般野心勃勃，难道是想当皇帝？”

杨大海心中一凛：“若非今日这厮诡计败露，我丐帮中上万兄弟由其驱策，岂不成了他为祸大宋的帮凶？”

曲蒹葭将手上白绢折了几下，合在掌间：“当年敝帮数万兄弟，便因这白绢上的一纸书信，身死名败，含冤九泉。这封书信，真可谓字字千钧。”

她双手忽的一分，一大团碎片从掌间涌了出来，如片片梨花、缕缕冤魂，围着她盘旋飞舞。

曲蒹葭目送碎片飘散，接着说道：“二十八年来，敝帮兄弟沉冤不能昭雪，便在死后，也常常为人诅咒，不得片刻安宁，这还要多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