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风硬着头皮占了张空桌，道：“掌柜的，来一碗麻油大面！”

一个尖脸汉子斜眼打量了他一下，道：

“放开招子瞧瞧，咱这儿是啃食窑吗？窜天燕子，镇山老虎，水底龙王，走的哪一路？柜上哪一个？”

他讲的是此地江湖话，意思是睁眼瞧瞧，这里可不是饭馆。

又问他是做飞贼的、还是做旱路或水路生意的，寨上当家的是谁？

静风哪里明白，灵机一动，将那金锥掏出来，往桌面上一拍。

那尖脸汉子道：“原来是顾大当家的手下。哼，你穿云寨阔气，也不用时时显摆！”

不多时有人给他摆了一碗面、一碗酒。

静风自幼出家，也不懂得浊酒先要筛了再喝，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却被酒渣呛到。

“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尖脸汉子笑道：“原来是个酒都不会喝的嫩笋尖儿！”

静风也不搭理，一边埋头吃面，一边支楞着耳朵，听众人说话。

一人道：“这次咱们太行东西十六家寨子结盟，也不知是哪个当家的能坐上这盟主的位子。”

尖脸汉子道：“你老赖这么惦记着这事儿，总不会是也想当盟主吧？”

老赖道：“我哪有那本事！他们争他们的，咱们底下人，跟着吃吃喝喝就好。”

那尖脸儿道：“我倒看好仙芝寨的冯秃子，压他奶奶一串大钱！”

老赖道：“冯寨主要是知道你叫他秃子，不扒了你这张皮才怪。”

尖脸儿笑道：“他稀罕的是金的银的，我这皮光板没毛不值钱，他才不稀罕。”

老赖道：“那他把你扣下，叫你们王铁钩拿金的银的来换。”

另一人插话道：“冯寨主一向贪财，认钱不认人，我瞧这事儿他做得出。”

又有一人道：“冯寨主功夫了得，不过要说人品吗，嘿嘿，也就那个了。我倒看好鲍庄主。”

尖脸儿讥道：“咱们比的是功夫，又不是人品。”

众人纷纷下注，有的押冯秃鹳，有的押鲍庄主，也有个押顾铁川的。

尖脸儿道：“喂，笋尖儿，你不押你家顾金锥一注吗？”

静风心想：“和他们说话，文绉绉的可不行。”喝道：“我押个你个姑奶奶的！”

老赖道：“你押他姑奶奶，老子可没兴趣。话说他有个妹子盘子不错，你舍不舍得押……”

话未说完，早挨了尖脸儿一下，二人打作一团。

众人正喧哗间，门帘哗啦一响，一人进门便骂：“兔崽子们，都在这儿缩着哪！当家的正在蚍蜉寨比武争盟主，还不快去！”

众人轰然答应一声，涌出屋外。

静风正要趁机开溜，那尖脸儿一把揽住他胳膊，道：“笋尖儿，这边走啊！”

静风只得跟着众人一路行去，心里面七上八下，哪敢多瞧多说。

走出不多远，望见东西各一座小山头，中间夹着一座寨子。

听众人议论，正是蚍蜉寨。

行到门前，但听得打斗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一个喽啰将寨门打开，道：“都打了十三四场了，怎么才来，快进！”

尖脸汉子紧张兮兮地问道：“仙芝寨的冯秃子是输是赢？”

那喽啰道：“冯寨主可精明得很，哪有那么早便出场的？你不问你家王铁钩，怎地上来便问他？”

尖脸汉子阴阴笑道：“我押了那秃子一吊钱。”

静风混在人群中进了寨子。

偷眼四望，见寨中屋舍低矮，全以土坯垒就，屋顶盖着干草，便连寨丁身上也滚满了黄土，四处黄蒙蒙的一片。

绕过十几间大小屋舍，来到一处空地，场上已挤了数百人。

静风本想落在后面，好找机会逃跑，可身后的人不停地推搡，竟将他推到了前排。

静风叫苦不迭，便连大气也不敢出。

见那空地正中以白灰画着个方圆四五丈的大圈子。

圈子西侧十几把交椅，高高矮矮坐了不少人，显然是各帮各寨的头头脑脑。

东首齐刷刷地插着一排十几根白蜡杆子，有一丈多高。

几根杆子顶上挑着黄布旗子，上面分别以黑墨写着石家堡、仙芝寨、铁钩帮、鲍家庄等名号，大半杆顶却是空的。

尖脸儿找了个识字的人打探，得知仙芝寨的旗子还挂着，名号未除，心才落到肚子里。

圈子里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人左手一柄铁匠锤子、右手铁锏，两般沉重家伙舞动开来，劲道威猛。

对手是个使峨眉双刺的瘦长脸汉子，已是左支右绌，显然抵挡不住。

又过数招，中年人一锤荡开双刺，铁锏直进。那瘦长脸避无可避，纵出圈外，道：“姓刘的输啦！”

中年人一抱拳，道：“承让了！”也退出圈子。

场边“咣”的一声锣响，一个大嗓门的喽啰喊道：“鲍大官人胜！”

另一个精瘦的小喽啰爬上白蜡杆子，把马头山的名号摘了下来。

静风听那喽啰口称“大官人”，又见那中年人一身绛红色袍子，穿戴不似草莽中人，奇道：“怎地官面上的人物也来争盟主啦？”

尖脸儿笑道：“你这都不知道，果然是个笋尖儿。这人是鲍家庄的庄主，叫鲍一枭，祖孙三代都是江湖人物。

到了他这一辈，攒了不少金银，想要换门风，便花了一万贯，捐了个什么郎的散官来做。

哼，这钱干什么不好，非要捐个官儿。咱江湖上的人物，谁也不会因你帽子上比旁人多两个翅儿，说话时便敬着你，动起手便让着你！

比的是什么，比的是谁拳头硬、膀子阔！”

正说话间，后排好一阵扰攘。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怎地不等老娘便打上了？”

一个胖大妇人人随声到，冲入圈子。

尖脸儿笑道：“你瞧，说着曹操曹操到，要比拳头硬、膀子阔，谁也比不过石家堡的这个莽婆娘。”

一侧头，却见静风神色慌张，正要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