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仿佛有一张巨网将我包围，无法呼吸，也闭不上眼，满脑子都是熊熊烈火和门槛上烧焦的人。

湿冷的地牢深处没有一点光线，弥漫着恶臭的气息在鼻腔中翻滚，我的心正绞绞疼痛。

此刻万物将歇，黑夜中的冷风在外呼啸，双眼所到之处皆是黑暗，我抱着腿蹲坐在墙角处。

蹲到全身麻木，意识混沌，其中进来几拨人，离去几拨人，那小小的窗口透进来的光线亮了几次，暗了几次。

不知蹲了几天几夜，就在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地牢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混沌之间听见有人走到我牢房门外，迷迷糊糊，颤颤巍巍地抬眼望去。

一角黑色衣裳正缓缓蹲下，触及到脸时，我一个激灵惊醒了，迅速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

“......穆一！”我的声音好似锯子一样低沉难听，但我很激动，至少是看到希望的激动。

他见我扑倒在地，连忙伸手透过牢门扶着我，急忙道“穆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撑着身子半爬起来，他一只手就将我托住，我双眼无神，但看他视线却是激动的。

“穆一，穆一，还好你还在......”我的嗓子生疼，但我强忍着不适也要发泄出这一刻的情绪。

“穆兰，你喝点药吧！”他一只手托着我拿出食盒的药碗递给我。

我没有接，目色渐渐暗淡下去，颤抖的问道“穆三和穆四是不是没有死......”

穆一沉默了一会儿，见我一直低低地看着地面，却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的期许感，而沉重道“这几天大理寺整理出来的尸体一共三十七具，杭记有四具，穆三......穆四......应该就在......其中！！”

轰！！！我的脑子像炸弹一样爆开了，这几天我一直期许这是一场梦，砰......梦醒了！梦醒了！

“一具是秦姐姐丈夫的，一具是......”

“穆二呢？”我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穆一沉道“他们都在元记，目前很安全。”

“三十七具！三十七具都被烧死了吗！！！”眼泪止不住的流，这一刻我身上背的是无比深重的罪孽，是几辈子的命也还不了的罪孽。

“穆兰，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穆一的声音难得带点颤动。

我转眼看了看他，聚焦了许久也没看清他的脸，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淡道“不用救我，这应该是我罪有应得，我要为所有人偿命，我要去陪穆三和穆四，他们会孤单害怕的！”

“穆兰，王大人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你找证据，虽然那天晚上有许多人亲眼看见大火是从杭记烧起来的，但是也不能保证这火不是有心人放的。”

我推开穆一，依旧趴在地上，痛哭道“散的散了，死的死了，你们走吧，都走吧！我不想再连累了你们，替我跟秦姐姐好好道歉，我对不起姐夫，对不起小宝，更对不起她，我愿用自己的命偿还他们。”

“穆兰......我本想求求南魏的······可是晟贵妃第二天就将你和三皇子的婚事退了，而且晟贵妃病重，四天前就离开了京凉城！”

“走就走吧！早就知道她不满意我，此事也免得丢了南魏的脸面。”

“穆兰......”

“探视的时间到了，快走吧！”门外的狱长不耐烦的催促道

穆一将饭盒放好，然后叮嘱一句“穆兰你千万别想不开，我和穆二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我撑着头看了一眼背影逐渐消失的穆一，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我咬着唇，歉意地低言一句“对不起！”

我再一次蹲在暗无天日的墙角处，不知蹲了多久。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仿佛看见穆三和穆四站在牢门外接我，他们很生气，但是却一脸笑容，我缓缓伸手想要抓住他们。

恍然之间我的手被紧紧捏住，那是一双冰凉刺骨的手，我下意识笑道“你们来接我了吗！”

“穆兰！”一声喊叫就像在地狱中飘着空灵虚无的荡气回音。

眼前的穆三和穆四突然消失不见，我慌忙睁眼看去，眼前站着一个模糊但又异常熟悉的身影。

眼泪瞬间喷涌而出，颤巍着声音低道“九郎吗？”

也不知谁对我做了什么，两只手腕上一阵刺痛，我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胸腔通畅了不少，但依旧躺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片寂静，万物无声，前一刻出现的九郎好像是在做梦。

也对！他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我本想继续蹲在墙角了度残生，却被大理寺侍卫提出来大牢。

清透的阳光在我迷离的眼中闪耀，此刻我最不配出现在阳光下，那种暗夜之间才能让我感受最彻底的罪孽，阳光只属于最干净的人。

这几个侍卫知道我罪孽深重，并没有怜香惜玉，一路拖着我带去了大理寺公堂。

堂上坐了许多人，每一双眼睛都似熊熊烈火，看得我瑟瑟发抖。

砰的一声，堂上惊堂木一响，一个高昂愤怒的声音喊道“嫌犯穆兰所犯三罪，纵火焚烧欣乐街店铺，导致三十七人丧命，另成王殿下暴死杭记，皇上听闻伤痛欲绝，龙体抱恙。所之三罪罪大恶极，若无异议即可签字画押，处凌迟之刑，告慰成王及无辜生命的在天之灵。”

三罪！罪大恶极，罪中之罪，我肩膀上居然有这么多罪责！

成王......成王......成王？成王殿下怎么暴死在杭记？

有侍卫将罪状单放在我面前，举着我的手就要按手印。

“慢着！”一个声音急促地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循声看去，我却紧紧盯着罪状单，成王殿下怎么暴死在杭记？

“王大人？”堂上的声音略带威严。

我稍稍转头看了看走到身边停下来的紫色衣角，然后听着他说“尚汤大人，下臣有异议。”

“县衙的人自该管好民意，何时能冲上大理寺复议？”大理寺卿尚汤大人是上了年岁的古板严肃之人，自是见不得有人贸然闯入他的公堂，还记得上一次我被十郎救走之后，他还毫不留情参奏了欣乐楼一本。

王大人挺直腰板，理直气壮表示“回大人，下臣这几日游走欣乐街查了些线索，兴许能帮到大理寺抓到更多的嫌犯。”

尚汤大人犹豫了半晌，却传来另外一个声音：“请讲？”

这声音很模糊，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到底是谁说的话。

“呈相爷之意，前日我在欣乐街又查了一遍，现在许多人翻了之前的证据，据说当夜亥时一刻之后见到三批人进入过杭记。

第一批三个蒙面男子从房顶进入，第二批一男一女蒙面从大门口进入，第三批三男一女从后院进入。

此时进去的三批人并没有出来，而杭记只有四具尸体，所以此案的疑云就是，进入杭记的人究竟去哪了？”

我缓缓起身跪直着身子，转头看了看信心十足的王大人，何时换做了他护着我？

“杭记是罪犯穆兰的店铺，大火是从杭记烧起来的，她理应为此事负责。来人，让她签字画押！”尚汤大人油盐不进，说是执拗也不全是，就是这样的一根筋倒是深受皇上喜爱。

“尚汤大人，臣还有一件事情要讲。”王大人恭敬地拱着手点道

“讲！”

“欣乐楼这次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九公子向皇上求得一份恩典，想留着杭记的穆兰姑娘为欣乐楼负责。”王大人一边说一边从袖口取出一份黄色的卷轴呈给尚汤大人查看。

“此事......”尚汤大人看完卷轴后，思索着没有讲话，倒是丞相说了一句“尚汤大人，此事的疑云老臣会向皇上禀明，大火之后的欣乐街一片混乱，大人不如先派人去安抚受害者，等皇上龙体康健再去请示下一步。”

尚汤大人纠结皱眉道“相爷？大理寺是秉公执法之地，受百姓请命，大理寺不可能让他们失望。”

是啊，秉公执法，这样放了我肯定会激起民愤。

“尚汤大人，此女可继续关在地牢里，随时待命。”

这算是尚汤大人最后的让步了。

我被王大人亲自带去地牢，因为很是虚弱，他一直扶着我，这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去往地牢的路很长，我半个身子都在他身上，我感叹前一刻的辉煌下一刻的落魄，便低低嘲笑一声。

王大人随着我的步伐走的很慢，身边的侍卫也不着急，就一直静静地跟着我们。

我想跟他问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了半晌，我低声问道“王大人，我一直有问题想了解清楚，怕死后成了心病，就算是死不瞑目了。”

“问吧。”

“当初你为什么把我的画低价卖给木业，而他为什么炒成了天价？”我的声音虚虚惘惘，嗓子难受得像锯子锯木头一样。

王大人低笑道“真是冤枉，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爱占便宜的人吗？”

我目光淡然，没有心情听他开玩笑。

“那个......我并没有将你的画卖给他，我只是与他做了一场交易，本身也是为了你的画而炒作。见你这个小姑娘手艺不错，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准备帮你一把。必要的时候再将你推出去，时机刚好，你不仅可以学到谦虚低调做人，也能记得在低谷时有人拉了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