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刚我站在店门口半时辰，已经将店中的情况都看了个遍。

这家店地面潮湿，有绿色的霉菌，还散发着霉味。这里的布料堆成山，摆放杂乱无章，显然是没人来买，掌柜没有整理过。

而这期间掌柜一直在埋头写账本，时不时就皱眉和叹气，想来亏了不少。

他刚刚让我们等着是我们不想吵着他，而我见他写的差不多时，才开口说话。

掌柜兴许是发现我这么有耐心才勉强讲话，可他并不知道我此时的目的，所以一开口就被我牵着鼻子走。

短短一炷香我已经和掌柜谈妥，最后以一百金的价格买了这批残缺货，穆四在一边骂骂咧咧着“真是不要钱似的，这样的货你也敢要，你还开店呢，赔死你吧！”

我让穆一顾了辆马车，分三次才把这些残次货送回去。

这店被搬空之后，掌柜握着我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姑娘，我都快愁死了，总算销完这些残次品。”

穆四站在一边嘀咕一边瞪着掌柜，我却笑道“没事，我也是有别的想法用这些布料，不然也不会买的。”

“哎，自从卖了这布料，我的店就不温不火，饭钱都没有了。”

我笑着安慰着“老板你的店面潮湿是因为地基太低，你可以重新装修。这条街杂玩意儿比较多，小孩儿也比较多，你可以做一些好吃的小点心卖。”

掌柜连连点头，惊喜道“我以前想过这些，这不是这些面料没地儿存放，现在卖完之后啊我就再也不碰面料了。”

我辞别了掌柜，又去第一甜水巷接着谈，穆四实在不解我的做法，便问道“老大，那样的货你怎么也敢收？”

我捏捏他的脸颊，笑道“在我手中它就是好货，过几天我把残次货都重新整理一下，晾起来暴晒之后，这残次货又是好东西。”

穆四听得双目亮晶晶，却皱眉撇嘴着“可是一百金也太多了，一百金够我们吃好几个月的饭了！”

“你傻啊，这布料是他处理的，加上我的嘴，原价最起码七百金的东西我用了一百金买的，他亏了好不好。”

“哇！老大这么厉害吗？”穆四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我傲然抬着头哈哈大笑了几声。

“穆一回杭记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先去第一甜水巷，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布庄。”

我有个习惯，喜欢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每个人的穿着，现在街上大多都套着简单舒适的长罩子，腰间系着带子，面料大多是麻布和粗布，稍微好一点的面料还仅仅是丝麻混织的麻绸。披在身上的样式款式仅有的是衫子配下裙，但颜色显沉闷老气。

不过像欣乐楼那三人简直就是特殊的存在，他们身着的料子十分高档，应该不是东凉城的。

我只知道在西凉城中有家幻衣坊里就卖这种高档的面料，听说直接对接沽江秀舫，而沽江却是出了名的好料之地，各种锦、绫、缎、绡、娟、绨，都出自沽江四岛。

我想着有生之前一定去一趟西凉，也要跑遍整个沽江。

不过，我搓搓指尖，细细回想摸过的欣乐楼那俩人身着的衣料，总觉得那三人是不是跟沽江有关系，看来得跟他们好好讨教讨教。

我边走边想，穆四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就走不动道了，我便带着他停下来歇歇脚。

吃包子时，我听见身边的一桌客人聊着一件事。

“听说昨天晚上，有人潜入义庄找东西，被咱王大人的手下抓住，结果一看那人，居然是偷渡进京凉的倭民。”一人说话的语气略带神秘，将这句话说得耐人寻味。

另一人也开口道：“王大人把倭民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不是宪王主理的吗，那真是狠的，当夜就派人严刑拷打逼问出了。”

“问出什么了？”还有一人瞪着眼睛问道

“这群倭民一共偷渡了三十人进来，主要了解京凉城的布防，把东西南北四个门的防卫和布局全都摸了个遍。”

“今晨宪王大怒，上奏请命全城搜捕其他的倭民，闹得人心惶惶。”

我吃着包子就对穆四说道“你觉得我们旁边胭脂铺的男人像不像倭民？”

穆四睁着眼睛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的确很像，那么大块头脾气还暴躁，肯定是倭民。”

我看看街边跑过去的士兵，心里想着王大人会不会知道胭脂铺的事情？那次宸深将他击到之后，我带走老爷爷就再也没见着过胭脂铺开门了。

算了我先不管了。

我们吃完包子又继续往第一甜水巷走去。

走到第一甜水巷已经下午，天边的晚霞格外灿烂，我打眼看了看，笑道“这场景真是又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穆四诧异问道

“熟悉的是它出现过我的画里，陌生的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看见！”

穆四抬头看看我，那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

我摸了摸穆四的脸颊，又笑道“你的眼睛也是我看过最美的风景。”

穆四脸颊一红，龇牙笑着。

这次来的布庄名叫元记布庄，这家布庄店布局大，布料多，客人也多。我问了掌柜之后，掌柜给我们引荐了老板。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一脸络腮胡，穿得略微繁琐，好像是北魏款式。

大叔一身深紫色圆领短袍，长度到膝盖，刚好露出一双马面靴，这种打扮京凉城基本不多。

腰上系着帆毛皮质腰带，将圆圆的肚子裹得严严实实。腰带上挂着各种小玩意儿，叮叮当当掉在腿上，他也不嫌重。

腰上还吊着一个很起眼的粉色小荷包，走进能闻见荷包里散发着淡淡的荷花清香，遮盖了原本属于他的男人味。

这一切很不协调，荷包精秀小巧，大叔膀大腰圆，突兀却也能感觉到他精心细致的心。

他手腕上绑着皮质袖口，束住宽大的袖子，更将他衬得圆圆润润，怎么看都像一只可爱的大熊猫。

大叔见我盯了他许久，狐疑地审视我和穆四。

直到我们跟着进了店铺，又被他邀请着走去了后院。

店铺格局大，摆放简单，两三开门的房，进门就一览无余整个店铺。

去了后院才发现更不讲究，泥泞的地面铺了几块青石板，院墙很高，院中几颗大树下摆放着桌椅。

老板大叔刚好坐在树下，他摸两把胡子，也不扭捏，率先开口问道“小丫头有什么要和我谈？”

我龇牙一笑“老板，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直接说，别搞些弯弯绕绕的，我还不愿意听！”

“老板，我想跟你合作！”我说完就笑着盯着他，穆四大气不敢出捏着我的手。

老板听完先是一愣，后又笑一声，不解道“小丫头片子的，跟我谈什么合作？难道想要我的店？”

“非也非也，我见老板也是性情中人，我就直说吧，我想要你给我提供布料，我要开一家成衣店。”

“成衣店？”老板思考一下，又说道“跟那个易合街一样的成衣坊吗？”

“一样也不一样，我做的衣裳独一无二，比成衣坊高档，名叫服装店。”

老板似乎来了兴奋，笑一声道“哎呦，这是什么叫法？”

“我的叫法。”我和人谈话时十分自信，丝毫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嗯……”老板摸了摸胡子，思考道“有什么让我心动的理由？”

“我给你做一件让你心动的衣服。”此时我的目光微微闪烁着，乌黑的大眼睛晶莹透澈，宛如两潭秋水，闪着睿智的光亮，吸引着老板为我的话而心动。

老板摸着胡子咂咂嘴，点头道“可以，如果你打动我，我就跟你合作。嘿嘿！小丫头片子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我见他洒脱，也笑道“大叔，你是不是有女儿？”

“对，最近我女儿要成亲，我一直忙着给她准备东西。”老板有些疲惫的按按眉角。

“恭喜大叔，不过您女儿的喜服可备好了？”

“还没，芊羽秀坊正在为她赶制。”

芊羽秀坊！我本想着顺便给他们送一件喜服，这样大叔对我就会更加相信，可······看来我得去一趟芊羽秀坊。

“我叫穆兰，店铺在欣乐街，两月后我就要开店。大叔，期待我们的合作。”

老板敷衍扫了我一眼，大致是觉得我这小丫头在玩过家家，并没有跟我计较。

我临走时在元记布庄买了几批好布料，直到离开时大叔也没出来看我一眼。

我看了眼元记布庄，穆四却在身边问道“穆兰，大叔是不是骗你的？”

我笑一笑，骗我又怎样，敷衍我又怎样，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当晚我们又去拜访了最后一家布庄店，经过第二甜水巷时遇见几个熟人。

这几人我认识，就是那天晚上青衣巷的小黑和身强体壮的大牛。

他们先挡住了我们两人的路，暗夜下的城有一种冷漠的气息，不光是在青衣巷，连这里都有点冷。几个身材强壮的人面色蜡黄，有一种信誓旦旦来单挑的势头。

穆四吓得躲在我身后，而我却寻了一个好跑的位置冷笑道“好狗不挡道。”

“穆兰几天不见你混到这里啦？”小黑的声音尖里尖气

我不屑地撇一眼“怎么？想找我打架？”

“你不要太嚣张......”小黑很是气愤，还没说完就被大牛阻挡住。

那大牛只是看着我，而后结结巴巴说道“那个，你能······能不能收我为徒？”

大牛说完脸红了一圈，我吓得往后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大牛低头看着脚尖，低声道“我想跟你学轻功！”

轻功？我疑惑不解地转转眼珠，穆四探出头看了看他们，似是明白了什么，撇着眼瞧着我。

大致的意思是“你又吹牛了？”

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对大牛说道“这个，轻功呀，要从小培养，你现在，这么大个儿，怕是不好学呀！”

“多苦我也不怕，我就要学轻功！”大牛双目炯炯有神

我发现小黑不屑地瞪着他，而后笑道“学可以，你为我做事，我就教你。”

“......”几人都愣了一下，这可是变相的揽人啊！

大牛往我面前走一步，兴奋道“好，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大了。”

“啀啀啀！大牛哥，你有没有出息，跟个小姑娘叫老大？”小黑着急

大牛回头瞪他一眼，道“跟着你们我什么也学不到，从今开始我们全都是穆老大的，有谁不服就跟我单挑。”

我偷笑着，拍拍穆四着急的小手，然后对大牛说道“好，既然我是你们老大了，那你们先回青衣巷等我通知。”

“老大？”大牛不解

我正色直言“现在我们在东西街还没混出名堂，等我们有居所之地后，我再来找你们。”

大牛面露喜色，憨憨傻傻笑着“好，老大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直接通知我。”

“好，各位小伙伴慢走。”我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穆四小声问道“你会什么轻功？”

“当然不会，我改天找王大人，让他帮我把这几个人送去参军。长得强壮不得了，不能吃着朝廷的还不为朝廷服务吧！”

“老大你好毒。”

“我这不叫毒，这是他们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