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三人随即来到地图旁开始观察。

镇江处于女真和高丽交界的地方，这里背靠大山，面向海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如果能在巩固金州的同时，拿下这里，那辽东半岛基本上都能握在手上了。

只是他们现在的兵力有限，主力兵团和八旗军正面作战尚且没有必胜的把握。

鲁州军既要阻挡代善和阿敏的猛攻，又要修建城池，人员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若强行从这两个地方调兵，那便真的是有些贪多嚼不烂了。

审视完局势，杨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片刻后，他沉声道：“要不，调集津门水师去试试？”

孙高阳亦点头说道：“附近能调动的似乎也就只有这支军队了，只是距离有点远，就是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然而，就在这时，蒋莺突然道：“不必调别人，只要你们下达命令，我市舶司便能将镇江堡拿下！”

此话一出，二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对于蒋莺，他们也了解一二，知道她是海盗出身，现在是市舶司水师的参将。

至于她的能力，二人却也不甚了解。

“蒋将军，军中可无戏言啊！”孙高阳一脸凝重的对蒋莺提醒道。

后者淡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绝非戏言！”

杨浦见她坚持，随即又道：“市舶司总共不过一万人马，三千随同鲁州军一同阻挡代善和阿敏。”

“剩下的七千全都在觉华岛上，你哪里还有兵卒调动？”

这个问题刘凌倒是知道，不过他却不好回答，于是便给蒋莺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说。

蒋莺也不瞒着，直接说道：“市舶司只有一万人马不假，但之前我们……我们当海盗的时还有很多兄弟被编入海运司中。”

“海上盗匪倭奴横行，水师也不可能每一条船都派兵护送，所以他们也是有所战力的。”

“镇江堡那地方我听人说过，主将是个饭桶，而且守军不过三千人。”

“只要你们给我军令，我让我的人假扮成高丽国军队混入城中，到时候拿下镇江堡易如反掌。”

蒋莺收编那些海盗进入海运司的事情，刘凌也是知道的，并且并未阻止。

毕竟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干了半辈子海盗了，突然让他们上岸当良民很多人都适应不来。

再加上市舶司确实缺人手，尤其是熟悉航海的人，所以刘凌便默认了此事。

当然，他也给陈寿和蒋莺讲明过。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这些人被编入海运司后，再干违法的事情，一律严惩。

蒋莺自然是一口答应。

现如今八旗军主力在宁远，代善和阿敏被堵在通往金州的半路上。

此时拿下镇江堡，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整备城防。

就算最后又被对方夺回去，镇江堡的守军想要通过水路逃跑也十分方便。

想到这，刘凌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看向蒋莺道：“海运司的那个……”

“孙二臭！”蒋莺说出了那个名字。

“对，就是他，可信吗？”刘凌沉声道。

“可信！”蒋莺十分坚决，

孙二臭在王直海盗团伙中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虽说之前因为说媒的问题和蒋莺有些不痛快。

但现在他确是已经完全投降了朝廷，绝对再无二心。

若能立下这个军功，不管是对市舶司还是对蒋莺、刘凌等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刘凌没怎么见过孙二臭，但对蒋莺的能力他还是信的，既然蒋莺说行，那刘凌也没别的说的，而是接着问道：“那他手下有多少人？”

“三千！”蒋莺的回答依旧简短。

三千人对整天需要驾驶大船出海的海运司来说绝对算不上多，所以倒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误会藏有私兵。

只是，孙二臭有三千人，镇江堡的守军也是三千，三千对三千，还要攻城，孙二臭一方并没有什么优势。

似是看出了刘凌的意思，蒋莺又补充道：“他们有火炮，就算诈城失败，也能凭借火炮拿下镇江堡。”

刘凌闻言仍有些不放心，但就在这时，一旁的杨浦却拍板道：“没时间考虑了，从津门调集水师去镇江堡，至少二十天。”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试试！”

“丫头，除了你本身的三千人之外，我再从鲁州给你补上三千人马，务求必克！”

闻言，蒋莺立刻拱手应道：“是大人！”

随后，杨浦便写了一封文书交给了蒋莺。

上面有鲁州备倭军的调令，能够调集三千士兵，以及进攻镇江堡并守在此地的军令。

备倭军虽说是二线部队，但有总比没有强。

对于杨浦来说，这也是真没人手可调了，不然他也不会让一个海盗头子去攻城。

其实，刘凌有心想要让林岳等人去试试的。

但想到他们年事已高，而且又是军屯兵调动比较麻烦，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金州能拿下，他们便已经捞够本了，接下来能再抢多少东西，便算多少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龙战于野

打发走蒋莺之后，各部将官也来到了屋内。

杨浦和孙高阳随即开始为各部军官布置明日的作战任务。

……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宁远的城门便徐徐洞开。

正对着八旗军军营的北城城门，缓缓走出一支由骑兵组成的队伍。

这些人个个盔明甲亮装备精良，他们的武器也和一般骑兵用的长枪马刀不同。

是一根根两米多长，上面挂有尖刺和倒勾的狼牙棒。

古代骑兵作战中，远程攻击当属弓箭，可以拉扯阵型放风筝，有效杀伤敌军。

近身作战的话，还是数狼牙棒最为好用。

和娇贵的战刀，以及需要技巧的长枪相比，狼牙棒不仅造价低廉，使用起来也很方便。

一抡一大片，基本不需要什么技巧。

而且威力也很大，战场上听说一些人中了几刀几剑还能活蹦乱跳的，但还从未听说过，被狼牙棒抡了一下，还能继续作战的。

哪怕身穿最厚重的铠甲，也绝对不行。

所以，现在辽东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便装备着这种要人命的玩意。

北城的骑兵出城之后，东西两面城门的步卒也缓缓走了出来。

排在前列的步卒全部手持三四米长的长枪，用来克制对方的骑兵冲锋，后面的步卒，则大多装备着盾牌以及弓弩，用来远程杀伤敌军。

尽管平日里孙高阳都是以守为主，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和八旗军打了这么多年，对于如何以步兵反制骑兵，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就这样，辽东军和冀州军自东西两城走出，列阵向前推进。

八旗军营地内，正准备撤离的皇太极自然是收到了消息，他看着远处如乌云压城的大周军队，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阵阴霾。

撤军的事情，其实从昨天晚上便开始了，他让自己老爹带着辎重队先行，自己则留在这断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中午约定的时间，他也将带着自己麾下骑兵追上老爹的脚步。

反正留下的全都是骑兵，速度快，没有辎重的羁绊，他们想走就能走。

孙高阳若敢追击，自己不管是继续撤离，还是转身死战都不会再有顾忌。

可现在，对方提前出战，他们若是直接撤离，大周军的主力，用不了多久，便会咬住自己的屁股。

到那时，去留就轮不到自己决定了！

短暂犹豫之后，皇太极下令道：“正蓝旗、镶白旗听令！列阵！准备迎敌！”

自攻下锦州以来，八旗军要么强攻城池，要么强攻营寨，如今终于有了野战的机会，他们自然是十分兴奋。

虽然对方人数远胜自己，但依照之前的经验，只要自己将敌军前军正面击溃，对方后面的人数哪怕再多，也会树倒猢狲散，沦为一群待宰的羔羊。

所以，在听到皇太极的列阵命令之后，八旗军众人纷纷拿着兵器骑着战马组成了冲锋态势的战阵。

现在，只等皇太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化为最凶猛的战争机器，将前方的敌军，碾成齑粉。

双方列阵完成，数万骑兵在这片狭窄的平原大地上展开了对峙。

这是大周退守辽西走廊之后，第一次以骑兵对骑兵的方式和八旗军展开阵型。

为了这一刻，孙高阳已经准备了很久。

“大人，八千辽东铁骑已展开阵型，随时可以冲锋！”宁远总兵傅宽上前汇报道。

按着杨浦的意思，此战由他亲自指挥作战，孙高阳率领剩余部队镇守宁远城。

就算前方战事失利，他们也有退路。

但孙高阳却坚持由自己指挥，杨浦留守宁远。

一来是孙高阳对如今的宁远各部将官更为熟悉，二来他在辽东经营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找个机会，能正面将八旗军击溃！

此战，除了杨浦以及少数几个将官之外，不管是辽东系还是冀州系的军官全都被拉了出来。

就连刘凌、宋阳之类的文官也穿上了甲胄，骑上了战马伴随孙高阳左右，随时听从调遣。

傅宽言罢之后，俞大同也骑乘快马赶来：“大人，右路军已就位！”

右路军是以冀州军为主的步兵部队，现在暂时归俞大同统领。

紧接着，又有一人匆匆赶来：“大人，左路军已就位！”

来人叫傅有恒，之前是肃宁县的举人，屡考不中。

后来听说叔父在辽东当了总兵，于是便弃笔从戎投奔了傅宽。

此人文采一般，但打起仗来却相当勇猛，之前便曾率领小股部队偷袭八旗军的营地，并且还亲自砍下来了几颗人头。

如今任职宁远副总兵，总领辽东军的步卒部队。

三军就位的同时，又有一名士兵跑了过来说道：“大人，贼酋说要见你！”

闻言，孙高阳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片刻后，他说道：“走，去阵前！”

孙高阳骑上战马向阵前走去，刘凌等人紧随其后。

此时，皇太极也已经在阵前等待了。

见孙高阳带人出来，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旁边一名女真士兵，随即上前道：“孙高阳，不是说好了午时开战吗？怎么，这才辰时便等不及要送死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龙战于野

孙高阳嗤笑一声，回道：“昨天晚上的时候，你们便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开始撤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今日，我大周二十万大军在此，为的就是平灭你们这些匪寇，识相的赶快下马投降，我还能上奏圣上，赏你们个一官半职。”

“若是执迷不悟，这里便是汝等葬身的坟墓！”

孙高阳虽然岁数大了，但气势却很足。

一番话说下来，震得那小兵脑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

眼见手下对付不了对方，皇太极也不得不亲自策马上前：“孙大人！别来无恙！”

二人之前曾在战场上打过照面，所以倒也认得。

孙高阳冷哼一声说道：“托你老子的福，本官好得很呢！”

皇太极面带笑容不卑不亢道：“孙大人，如今我部出了点事情，应战之事能否暂且放下。”

“等我料理完了事情，我们再分出个胜负，如何？”

“当然，你们大军调动耗费也不少，为了表示诚意，我打算将已经拿下的锦州再割让给你们，如何？”

这就是在侮辱孙高阳的智商了，先不说皇太极会不会照做，就算他真的想要将锦州交还，那努尔哈赤会不会同意？

总的来说，这话纯属就是在忽悠。

孙高阳自不会上当，他沉声说道：“皇太极，锦州本就是我大周的，你们女真不过趁我军不备将其窃取罢了，何谈割让？”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下武器归降，要么便死在这！”

说话间，孙高阳已经取出了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

皇太极邀请孙高阳来阵前，本就是想打打嘴炮拖延一些时间，但现在看来，孙高阳似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既然拖延不成，那便战吧！

想到这，皇太极也拔出了自己手中的龙尾战刀。

“孙大人，既然你执意要战，那我便不客气了！”

“正蓝旗，冲锋！”

一声令下，皇太极背后的上万骑兵登时便对着孙高阳猛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孙高阳的令旗也重重的落了下来：“辽东铁骑，冲锋！”

宁远总兵傅宽亲自率领八千辽东铁骑正面迎上了皇太极麾下的正蓝旗。

从天上看去，这两股骑兵就像是大地上凭空出现的洪流般，向着对方撞了过去。

铁骑正面对冲，狼牙棒和马刀碰撞，一时间鲜血喷涌，火花四溅。

战马的长嘶声，士兵们的怒吼声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不得不承认八旗军士兵的战斗力确实很强，他们就像是深山野林之中，优胜劣汰所存活下来的野兽。

个个身强体壮，弓马娴熟，冲入人群之后，便开始拼死搏杀。

以往，每到这个时候，大周的骑兵便会出现颓势，甚至直接崩盘。

毕竟，农耕民族所训练出来的骑兵，终究无法和马背上成长起来的骑兵相媲美。

这不单单是人的问题，还有军费问题、士气问题、甚至是马匹质量所造成的结果。

之前的大周财政赤字严重，军饷军粮供应一直是短缺的，再加上军官压榨贪污。

人尚且吃不饱，就更不要说马了，至于骑兵的训练，更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士兵们的战斗力一直上不来。

真打起来士气问题也很严重，面对平日里欺压自己的军官，没有人会真的玩命冲锋。

冲上去，打赢了赏钱是军官的，和自己没关系，打输了，自己还得赔掉性命。

再加上很多人都是从外地调来的客军，他们的作战积极性就更低了。

打赢对他们没好处，打输了反倒是能早点回家。

而八旗军这边就完全没有类似的问题，他们所有的军官全都是从最能打的士兵里面提拔上来的。

这些人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冲的猛，军官都玩命冲，更不要说小兵了。

至于战马，还未全面开发的辽东，有辽阔的草原牧场，这些都可以成为养马和训练骑兵的地点。

骑兵训练和步兵不同，步兵训练装模作样摆摆架势，就算被发现了，撑死也就挨几棍子。

而骑兵如果平时训练不专注，从马上掉下来，那至少掉半条命。

女真部族虽然是奴隶制社会，但那些牛录军官们，对于自己麾下能打仗的士兵待遇还是比较好的，别的不说吃穿装备肯定不愁，至于军饷倒是没有。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干的事抢劫的勾当，抢多少，得多少，打仗也是为自己打的。

借用某些公司高管的话就是：培养员工们的狼性文化。

这种军队自然不存在士气问题。

所以，在努尔哈赤等一众女真猛将的带领下，八旗军才能横扫辽东，将大周军压制到辽西走廊一线，守着几座坚城瑟瑟发抖。

所以，在皇太极看来，就算这次大周军占据了人数优势，自己凭借着优秀的骑兵力量，短时间内击溃敌方战阵还是可以的。

之后，自己再率领骑兵撤退，对方必定不敢再追击。

如果情况好的话，自己甚至可以打出以一万骑兵，正面击溃十万大周军队的优秀战绩。

这才是他选择和孙高阳死磕一把，而非且战且退的原因。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八旗军所表现出的极强冲击力，几乎打穿了辽东铁骑的前军。

按着以往经验来说，接下来便是大周军队溃逃的时刻了。

然而，就在皇太极打算压上镶白旗的兵力扩大战果的时候。

他却惊奇的发现，战局似乎并没像自己预料的那般发展。

“杀！杀光这些贼寇！”

大周士兵声嘶力竭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但很快便淹没在了隆隆的马蹄声中。

原本那些被冲散的辽东铁骑自发的聚拢了起来，并且向着看似无敌的八旗军发动了反冲锋。

这些人手持狼牙棒，一棍子抡过去，不管是人还是马都会立刻趴窝。

并且，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和以往见过的大周军士兵完全不同。

这些人一边冲锋一边怪叫，见到女真士兵便发了疯的往前冲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磕了兴奋剂。

看到这一幕，皇太极瞪圆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情况？怎么这些汉人这么能打了？”

还不等他想明白情况，两名士兵便匆匆前来汇报。

“贝勒爷，敌军左翼正向我军包围过来！”

“爹，贼军右翼步卒正向我军包围而来！”

看这架势，孙高阳显然是想凭借人数优势，打一场包围歼灭战了。

短暂沉吟之后，皇太极随即道：“豪格，你率领镶白旗三千人马冲击敌军右翼步卒！”

“察哈喇，你率领镶白旗三千人马冲击敌军左翼。”

“对方都是步卒，务必要冲垮敌阵！”

二人应声离去，随后，镶白旗的两股骑兵便正面迎上了傅有恒和俞大同的左右两翼大军。

狭路相逢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场死战就此展开。

一般来说，骑兵对步卒是占尽优势的，但这次双方人数差距实在太大。

而且这些步兵也都是大周最为精锐的步兵部队，且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

再加上有长枪阵和弓弩阵的加持，哪怕他们面对八旗军也完全不落下风。

豪格和察哈喇尽管拼命冲杀，但也难以撼动左右两翼分毫，反倒是己方损兵折将。

最终他们也只能勉强抵挡住傅有恒和俞大同前进的脚步，阻止他们完成合围。

而这时，正面的骑兵战场也完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