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魏不待鹿鸣说话。

直接站在了棋台之上。

说出了那句不容置疑的——‘请指教！’

鹿鸣还能如何？

之前小刀叫嚣着‘最起码站出来个六段’。

这不？六段来了。

人家条件也都满足了，你还能如何推诿。

总不能真的夹着尾巴逃跑吧？

那他这求学之路只怕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他可是打定主意要进天都学宫的。

如今天都学宫的资深教授就在眼前，他如何能够得罪。

下吧！

只能下了！

所以鹿鸣顺着楼梯，走下楼去。

以他现在的修为也不是不能像顾常魏一般，潇洒的‘飘’下楼去。

只是，师长在前，他若如此施为，难免让人觉得卖弄，又显得不够尊重，岂不徒讨人嫌？

所以他整理好衣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小刀本想跟着。

顾常魏身份毕竟不一般，鹿鸣实在怕他闯祸。

就把他按在了椅子里，留在了二楼。

眼神示意小白‘看好他’。

在万众的目光中，鹿鸣不疾不徐，缓步来到了棋台之上。

拱手为礼。

相对而坐。

整个过程自信从容，不卑不亢。

顾常魏看在眼里，心下赞许，脸色不免又缓和了几分。

已经不复之前那么大的火气。

场间归于安静。

二人也没有再多说废话。

一切依足棋道礼仪。

抓子。

猜子。

鹿鸣执黑。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炯炯的盯着鹿鸣执棋的那只手。

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鹿鸣来一手‘先手天元’。

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啪！”

清脆声响，棋子落坪。

十七，四，右上角‘小目’。

一众看客终于是呼出了一口长气。

其间，不免有人带了些失望情绪。

不是因为鹿鸣这一子如何离谱，而恰是因为鹿鸣这一子太过正常。

没得笑话可看，人心大抵如此……

既然没有闹出大笑话，那就继续观察吧。

反正他们不信鹿鸣能跟六段的顾常魏一较高下。

依旧认定鹿鸣之前的‘口出狂言’，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大放厥词’。

小刀的‘七段还行，六段凑合’不过是无赖式的胡搅蛮缠。

所以虽然鹿鸣的开局没有闹出‘大笑话’，但大家依旧在等着看他最终的‘笑话’。

鹿鸣第二手：十六，十七，右下角‘小目’。

第三手：三，十六。

第四手：十六，十五，‘尖’。（尖：在己方原有棋子的斜上或是斜下一路行棋。）

……

黑子，白子，依此落位。

有条不紊。

双方已行棋十数子，顾常魏心下不由赞叹：“年纪轻轻，棋路却很是稳健，正如他自己所说确实‘很厉害’。”

只是不知为何，这孩子用的都是一些相对古老的‘定式’。（定式：长久以来，逐渐形成的各种进攻或是放手的模式。）

开局许久，二人只在左上角进行着激烈的攻防。

棋局继续着，而顾常魏发现，双方看似厮杀激烈，难分难解。

然而鹿鸣的棋路总给他一种‘这小子好像毫不理会自己的进攻’的感觉。

不对，与其说是不理会，应该说是自己的进攻，他总能轻松化解。

十九，十五。

十八，十四。

……

随着棋局的不断进行，众人也已经完全忘记了‘要看鹿鸣笑话’的初衷。

全付心思都放在了棋局上，激烈的比拼当中。

如此精彩的高手过招，岂是等闲可以看到的？

机会难得，当然是要且看且珍惜。

“呀！顾六段左上角的九个子被逼死了！”

一个年轻人一时间没忍住，惊呼出声。

顿时，引来了周遭一众的怒视。

吓得他，赶紧捂嘴收声。

鹿鸣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这样‘显而易见’的优势而有所变化。

依旧保持着沉着冷静。

因为他比别人感受的更清楚：‘对方也不简单，那些看似被自己逼死的白子，其实并不是自己要拿的，而是对方不要的弃子！’

果然，眼见左上角局势已然明朗，顾常魏也就没再纠结于左上角的局势，而是果断的将下一颗棋子下到了棋盘的右下角。

顾常魏心下打定主意，虽然左上角的棋子被逼死了，但是他还可以控制住中央的部分，整盘棋的胜负尤未可料。

二人又紧挨着陆续落了数子。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棋盘上的局势，会换一片战场，再次激烈纠缠之时。

鹿鸣的下一颗棋子直接落在了周围一片空白的地方。

“黑子，八，五。”

随着唱棋人员说出方位，工作人员将那颗黑色棋子挂上棋屏。

酒楼之中瞬间响起‘嗡嗡嗡’的议论之声。

因为这一子，上下不靠，满哪不挨，落在那个位置有什么用呢？

他们没看懂。

但，有人懂！

整个聚仙楼中，除了身在棋中的顾常魏，或许只有她一个人懂！

“这既不是最好的一手，也不是最强的一手……”

三楼珠帘之后，之前认真打谱的那位，容颜极美的姑娘，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棋谱，正看着楼下的对局。

此时，呢喃出声。

那声音温婉动听。

跟在她身边的俏丫鬟，不解的问道：“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强，那为何要下那里啊？”

“他，在试探顾教授接下来会怎么落子。”

‘面对六段棋手，还有余心试探！？’

俏丫鬟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家小姐。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一向古井无波的自家小姐，此时，居然，唇角微扬，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温婉动听的话语再次响起。

“那孩子居然在测试顾教授的棋力？”

小丫鬟已经震撼的呆愣当场……

而此时身在棋局之中的顾常魏，感受却是更加真切。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鹿鸣，那稚意未退的清秀脸庞。

心底早已是巨浪滔天……

终于，一局终了。

黑子虽多两目。

然而根据围棋规则，黑子先手占优，需贴五目半。

也就是说黑子要比白子多六目才算胜。

所以此局，是顾常魏执白胜！

然而整个聚仙楼，却完全没有了往日棋局终了时候的喝彩声和议论声。

偌大的一座酒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那个一脸从容的‘落败者’。

没有人出言讥讽，也没人肆意嘲笑。

包括顾常魏在内的所有人，就那么安静的，有些出神的，望着鹿鸣。

望着那张，俊朗，却未退青涩的脸庞。

‘不会超过十八岁！’

‘可能更小些！’

‘也许……十五……六？’

他们心底，隐隐的觉察到，自己或许正在见证着一段‘历史’。

正在见证着棋道历史上，必然的，一道浓墨重彩。

正在见证着一个棋道天才的横空出世！

正在见证一段传奇的开始！

那是足以打破徐家青鸾所缔造的惊世传奇后，诞生的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