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正悠哉喝茶看着话本，就见前几日下山的爱徒，抱了个生死不知的少女进来。

男人立刻放下茶杯和话本，抬手先将藤萝一直外泄的生机封住，随即又仔细探查一番，当下便长叹一声。

“她是如何把自己伤成这样？”

燕苍云已是心神大乱，见她情势终于没再恶化，这才喃喃回道：“许是想同别人结缘，嫌我之前留下的气息有所妨碍……”

剑尊揉揉额角，对徒弟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他亲手带大的铁疙瘩是什么性子，自己可太清楚了！

男人迅速将绿裙少女残破的心田，和破碎的经脉拼好，又给她服下丹药稳住伤势，最后将紊乱的灵气疏导归位。

剑尊这才哆嗦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倒不是累的，其实这等修为和伤势，也费不了他什么大力气。

就是这姑娘伤的，实在过于离奇又决绝，让他给吓得够呛……差点这逆徒就摊上性命官司了啊！

届时无论妖族如何现身讨说法，自家宗门都不占理，青云剑派传承数千年，正道声名怕是就此毁于一旦！

他执掌宗门几百载，好不容易位列仙门之首，往后还怎么面对死去的列祖列宗！？

半杯茶下肚后，剑尊将杯子重重一搁！

“将你下山后的大小事宜，尽数道来！”

于是剑修便如实禀告，听到燕苍云对藤萝说出那番话后，剑尊当即一道剑气，直接把剑修打的吐血！

“逆徒！我让你正视剑心！你却跑去给人难堪！别人好好在自己地盘活动，倒是哪里招惹到你了！？”

骂完还犹不解气，索性将剩下半杯茶，也兜头就给剑修泼去！茶水瞬间化作数道剑光，又给男人全身割出大小伤口。

剑尊搁下杯子，看着还没搞清状况的徒弟，顿时就没忍住脑瓜子嗡嗡的疼。

“你将话说的那般难听，但凡姑娘有点自尊心，谁又能受得了！？天道白送你的媳妇都留不住，非把事情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嗯！？”

燕苍云似乎这才回过味来，她不是因为变心……才想和自己解除关系。

而是之前那番话，实在把她的心伤透了，因此即便知道这样或许会死……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只想把这段缘分给彻底断绝了。

所以往后自己……便再也不是她的正缘了？

剑尊看着面前的铁疙瘩，似是终于想明白了，这才悻悻挥袖撵人：“还不快滚？看见你就来气！”

燕苍云怔怔看了床上的少女好一会儿，又看着被自己气的够呛的师尊，只得抿唇抱拳：“劳师尊费心，弟子知错……暂且告退。”

徒弟身影一消失，剑尊又给自己斟满茶水，接连饮下好几杯，这才稍微败了些火气。

凝神感应了一番少女状况，心里提起的隐忧这才缓了过来，万幸这姑娘生命力还挺顽强，恢复的也快。

想来再几日就能清醒过来了，之后男人站起身子布下结界，便也离开了房间。

剑修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又沉默看着自家师尊，男人冷笑一声，看向首席弟子的眼神，实在恨铁不成钢！

燕苍云抿了抿唇，还是闷声问道：“她如何了？”

“你在问什么废话？这还能立刻转醒再给你舞个剑！？”

剑修身形踉跄一瞬，而后又快速站稳，视线忍不住落到屋子里，就听剑尊凉凉出声。

“没什么好看的，横竖日后也和你没关系了，你就守着自己通明澄澈的剑心，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男人话落便拂袖准备离开，下一刻却被剑修挡在身前，燕苍云嘴巴开合片刻，而后滞涩出声。

“师尊自小教我习剑，教我做人的道理，却未曾教过弟子……情爱之事何解。”

剑尊眉头一挑，被这混不吝的徒弟气笑了！

“你的意思是，本尊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眼下当初送上门的媳妇，都快被你逼死了，这会儿倒怨我，没教过你如何追求姑娘！？”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剑尊袖袍一振，再次将逆徒震飞出去，剑修当即就又“哇啦”吐出一口鲜血！

“你就是这个意思！倒不如猜猜，本尊为何至今也没个道侣？是不想吗？嗯？你当为师一天天看什么情爱话本！又如何帮你讨媳妇！？”

男人好似因逆徒的锥心之语，瞬间就破了大防，当即也不管趴在地上那坨糟心玩意儿，怒然拂袖离开！

燕苍云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又看了一眼小屋的方向，便一瘸一拐回了剑室。

师徒两人是一脉相承的，不会讨女子欢心，剑修眉峰皱的死紧！难道真要如师尊所说，就这样放下……

往后便守着自己冷冰冰的心剑，度过余下的无数寿元？日后再也不能见她，不能同她说话……

只能看她写的话本，去揣测她落笔时的心情和际遇……兴许还会在某天，听到她与旁人成亲的消息，或是喜得麟儿……

自己和她曾经的一切过往，都会在两人的生命里，最终消失的干干净净，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这便是自己想要的么？

剑修骤然生出剧烈排斥，他似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剑心。

上面看着是一片纯澈通明，但其实自己早就清楚……内里不知何时，全是她留下的浓墨重笔。

便是斩断了缘分，却依然在他心底疯狂滋生，根茎都已没入骨血，又让他如何彻底剥离！？

思绪在这里顿住，燕苍云将心剑祭到自己面前。

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了！

她想斩断这正缘，那便随她……横竖这莫名其妙又突兀的缘分，他也从未在意过。

索性就将这天赐正缘，由自己亲手镌刻！

往后便让她来做自己正缘！

剑修想到这里，就将周身全部剑气，凝成一道无形又锋利的笔。

而后咬牙一笔一画，将心中早已纠结扎根的绿藤，迟缓又坚定的深深刻下。

来自神魂的震荡，让他痛的意识有些模糊，然而想到此刻还人事不知的少女，他又咬牙继续这消磨神魂的过程。

这些痛，能否比得上……自己给她带来的伤痛呢？

燕苍云想起当初剑室里，绿裙少女哭着抱住自己喃喃。

“我本来就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没人教我、什么才是对的……”

剑修不由心神动荡，她与自己……是何其相似。

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也没耐心引导过她……正确的喜欢是如何，因为这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少女的呜咽好似还在耳边：“你一直对我非打即骂，就、就不能好好同我说……”

……

是了。

他给她带去的……全是修道至今最少的耐性，还有最多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