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芊抱着被子迷惑的望着清忧，眼中并没有清忧想象中的惊讶。她凝视着清忧，额间仍旧覆着梦魇过后的薄汗。

清忧仿佛被她的眼神定住，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清忧也不知为何，他没有第一时间的离去，只是保持原有的姿势，静静的坐在她面前。

或许，下一秒，她又会扑过来咬他一口。

可沈芊芊却迟迟不动，就这么直接而忧伤的望着清忧，直到泪珠再次从眼角滑落时，她才有了动作，颤颤的从被中探出右手。

然后极小心的，缓缓靠近清忧膝上的手。她的指尖不可抑制的抖动，甫一触碰到清忧的肌肤，她便倏忽将手缩了回去，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人儿，竟然真实存在。

清忧从未见过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方才似有若无的一次小小触碰，让他的心底泛起异样的涟漪。可下一刻，手背又多了一滴温热，清忧抬眸，正对沈芊芊泪光闪闪的眼。

她的目光凄凉，她看着他，声音沙哑，一字一句艰难的发问：“为什么……忘了我？”

清忧愣了愣，完全听不明白。算起来，现在忘了对方的，明明是她。他还记得她们的初见，记得所有与她有关的不堪回首的经历。然而她现在却不记得过去的一星半点，仅仅只是沈芊芊。那个刚刚还跑去跟别人相亲，迟早要嫁人的沈芊芊。

清忧还没想通，又听沈芊芊细声却坚决的道：“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全部都不要。”

沈芊芊这次却不是对着清忧说话，只是抱膝缩在一边，失落的看着前方，仿佛清忧从不存在。清忧被她闹得胸口发闷，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看看她究竟梦见了些什么。

她却呆着呆着又坐着睡着了，清忧微叹，起了恻隐之心，将她手里攥的被角轻轻拽出，扶着她平躺了回去。他站在她床边，托腮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

水晶球的光芒渐渐消失，昔微已经不能从中看到芊灵和清忧，不由疑惑的嘀咕了几句，扭头对手握书卷的洛修扁嘴道：“洛修少主，看不到芊灵啦。”

洛修眼皮都没抬，清清淡淡的回道：“嗯。”

他倒不是对芊灵不关心，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实在没有什么看水晶球的必要。所谓情劫，不过是芊灵心中放不下的一段执念。当年造化弄人，命运辗转，她才错失所爱，万念俱灰。日子久了，她的心就再也没有对情爱之事产生波动，生活的一切都只剩下了吃。

也不知道司命星君到底是怎么替芊灵编的情劫，竟然让她跟洛修相上了亲。所幸洛修恢复了华曜神君的记忆，他就顺手推波助澜一把，给芊灵送上一份酒酿圆子，既搅黄了亲事，也顺便勾起了她的心结。

昔微收回水晶球，往洛修身边蹭去，坐在他旁边的小凳上，满脸好奇，“少主少主，芊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她这回碰了酒，模样怎么和以前醉酒不同呢？”

洛修顺势用书卷轻轻敲了一下昔微的头，浅笑反问道：“管这么多作甚，你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我么？”

昔微不解，把小凳又往洛修那搬了搬。洛修放下书卷，双手随意的交握放着，提醒昔微他接下来或许还会和别的姑娘相亲。沈芊芊不合适，那就再找一个合适的，洛家堡总归是要替洛修寻一门姻缘。对沈芊芊，他可以祸水东引，但其他人，他又当如何是好？

于昔微而言，不管是认识的芊灵，还是不认识的凡间女子，昔微都不希望她们与华曜神君结亲，即使现在的神君大人是以洛家堡少主的身份娶了旁人。可昔微又想，即使她不愿意，洛修也始终要娶妻，娶谁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分别。日后就算回了天上，她也同样没有资格独占华曜神君。

所以啊，她能有什么好考虑的。

她默默的低下头，揪着自己的发梢，不说话。

“小昔，你就不帮我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么？”闻言，昔微疑惑的抬头，洛修又看着她柔声问：“还是说，你想看着我娶别人么？”

昔微答不上话华曜神君的问题，又将目光垂了下去，避重就轻的答：“……神君大人喜欢的，昔微就喜欢。”

洛修眸光微动，他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毫不犹豫讲心底的想法直接的告诉他。却没想到，她会给他一个这样的答案。

他不喜欢这个答案。

“小昔。”

洛修又唤了她一句，却久久没有下文。昔微抬眸，却见洛修目光深幽，眸色复杂看着她。从前他看她的目光，总是温柔中带着笑意，让昔微一度习惯活着他宠溺的目光中。可这一刻，她忽然好像就不认识华曜神君。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华曜神君。

其实，至高无上的华曜神君，根本没有义务去宠谁护谁，更何况她只是一根狗尾草。但这一切，从她有了神识后却理所当然的就发生了。她对他的依恋也理所当然的产生，不知从何而起，更不知因何而起。

昔微心乱如麻，还生出了些许慌乱。许多事情，原来根本经不住她的细想。她好像忽然失去了自己的铠甲，也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洛修伸手，略微用力的揉了揉昔微的后脑，而后郑重道：“小昔，除你之外，我不会娶别人。”

昔微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怔怔看着洛修，完全不能消化自己听到的事情，“神、神君，你……你，我……”

她舌头都跟着发颤，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洛修被她吃惊的模样逗笑，他笑问：“所以，小昔愿不愿意？”

太不切实际了。

她曾经想过为她的神君大人赴汤蹈火，曾经想过跟他走遍万里河山，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他。虽然她并不清楚嫁娶的意义是什么，但她也知道，嫁娶一事是十分慎重而神圣的事情。

昔微仰头看着洛修，呆呆道：“……神君，我不懂。”

既然这一次她没有主动，那就让他主动一次吧。洛修抚着她的头顶，对上昔微迷茫的目光，笑问：“小昔，你难道不喜欢我么？”

昔微下意识就摇头，狠狠的摇头。

洛修轻笑一声，温暖的手掌移往昔微的脸庞，他认真道：“既然我们都喜欢着对方，为什么不能成亲呢？在凡间，只要是互相喜欢的一对男女，就能结为夫妇，然后携手到白头。不过呢，我们可能等不到白头就回天界了，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不会有旁人打扰。”

昔微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她眨着眼睛，挑她理解了的地方说：“所以，神君大人你现在娶了我，就不用再去和别的人相亲，也不用娶别的女子了么？”

洛修点头确认，昔微咬唇想了会，终于下定决心，朝洛修认真的点头应允，“好，都是因为我才让神君大人困在了凡间，所以，小昔愿意帮神君大人。”

洛修失笑，说了那么多，最后竟让她以为……她是用来挡相亲的帮手啊。

但是，不管了，娶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