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今天穿着一件浅白色的羽绒大衣，上面用淡淡的墨迹印出点点的碎梅模样，看上去素雅中带着几分俊俏。这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庄主给她带的，她最是喜爱。下面裹着毛裙，蹬着高跟翻毛皮鞋，提着出诊箱下了楼。

刚一出主楼，便是一阵寒气袭来，冷得她赶紧把大衣上的绒毛帽子翻起来戴上，又取出手套来戴了，这才舒服了些。

咋娇贵成这样？她立即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站直了身体，左右看了看，发现墙边那株腊梅开的正好，就去摘了两朵带在身上。

没过多久，马车便来了，赶车的正是赵子豪。王姐就有些奇怪，道：“赵局长，怎么你亲自送我。”

曾毅改革安保部，自己担任部长，下设三个局长，赵子豪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赵子豪已经入了山庄，成为正式庄民，算是大鱼最信任的那一批人。

“王管事，部长吩咐了，最近不安宁，经理级别的出门要把警戒程度提到最高。你要去县城，那就只有我送你了。来来来，外面冷，快上车。”

庄园现在称呼也乱，巴赫，张伟之类的外来人大家都称呼经理。王姐，吴味吴胖子大家都称呼为管事。像辛三才，刘大头之类做事的，叫队长的有，叫管事的也有，暂时还没个统一叫法。

这马车是大鱼找在县城订做的。等过段时间把到县城的水泥路修好，那就可以买几部大巴来运营了，现在先暂时用马车应急。

因为车厢狭小，王姐也不好喊赵子豪进来坐，便带着刘家婶子上了车。刘家婶子是个稳婆，也是镖师们从县城招来的，给王姐当助手，一个月二两银子。听说识字考试过了之后月例就要涨一截，甚至还可以入庄，现在学习积极性高的很，就连出门身上都带了本拼音教材。

王姐倒是很喜欢她这种态度，很是鼓励了几次。

上次大战之后，大鱼山庄缴获了不少马匹，现在一点不缺。赵子豪一甩鞭子，马儿奋力抬蹄，马车便向县城方向走了去。

路过墓园的时候，王姐伸头出去让赵子豪停了一下，自己到柱子墓前拜了拜，顺便放了朵腊梅花在墓前。赵子豪也在旁边鞠了个躬，又行了个礼，叹道：“我入队也是柱子哥带的我，想不到如今天人永隔。”

王姐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见柱子墓前积雪甚多，又弯下腰扫了两下。积雪抹去，露出下面一个小小的木雕出来。怪模怪样的，像是个盆子，里面还插了根筷子还是勺子之类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辛三才和妞妞给柱子做的冰激凌。只是因为天气太冷，大鱼没有从那边带过来，只能用木雕代替。

刘家婶子也知道这回事，跟着拜了拜，劝他们道：“这世道哪天不死几个人？临走前能在庄里享福，过上几天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柱子大爷想必也是开心的 。说句不好听的，好多人一辈子都没吃饱过，也没穿过大衣。”

王姐点了点头，回去上了车继续前行。雪地泥泞，甚是难走。往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活生生多用了一个小时，有几段路甚至是大家下了车帮忙推过去的。

赵子豪抱怨道：“要都是水泥路就好了。焦经理修的路，就是这种天气照样奔跑如飞。”

“庄主说了，明年春天就开始修通往县城的路。”王姐说了一句，刘家婶子合十拜了一下，道：“庄主是好人啊。”

到了县衙后院，已经快四点了。王姐就想赶快看完病回去，便带着刘家婶子径自去了后院，找到了徐子昌的如夫人珍珠。

珍珠以前是个院子里的红牌，被徐子昌出钱赎了身。她人虽年轻，但人却聪明伶俐，又懂得时时嘘寒问暖，徐子昌对她喜爱的紧。上次流民作乱时，便是让她带了自家公子来大鱼山庄避难。

珍珠和王姐也认识，只是王姐向来话不多，也就淡淡的交谈了几句，没甚交情。不过珍珠对她的医术是信任的，这几天不舒服，就指定非要她来不可。

婢女把王姐带到珍珠屋内，珍珠一见了她的面，连忙过来握着她的手问好，又赞道：“姐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我也算见得多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又不像袄子那般臃肿，穿上去人都精神了许多，这花样也好看。这绣工......”她伸手摸了摸，才发现不是绣上去的，连忙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是我土包子了，倒出了个丑。”

王姐笑了笑，说：“我以前也没见过，庄主帮我带回来的。倒是暖和的紧。”

珍珠一脸羡慕，问道：“可否请姐姐帮我问问，能不能帮我捎一件？我还有些体己钱。”

王姐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说有空帮她问问。屋内烧了暖阁，倒是不冷。王姐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发热，便有婢女过来替她宽衣。她见也没有外人，便把大衣脱了，露出里面一件深红色的高领毛衣来。

“哇。”珍珠捂着嘴，绕着她转了几圈，赞道：“这件衣服更好，只是这料子，倒像是羊毛编制，又仿佛细麻，不对不对，唉呀，真是巧夺天工。也不知怎么织出来的。”

毛衣紧身，这件衣服就有些显身材，王姐很少在外人面前穿出来，被珍珠看的有些害羞，脸都红了，连忙打岔几句，就开始询问病情。

珍珠坐在她面前，把自己的病说了说。原来最近月事久久不至，又心烦意乱，时常恶心想吐，不知道是不是中了。王姐摸了摸脉，又拿不准，干脆从箱子里摸出两张验孕试纸，教了她使用方法。珍珠便到床后去验。过了一会儿，王姐看着结果笑道：“恭喜，恭喜。”

珍珠也有点呆，愣了半天，才小心的说：“这个准是不准？”

“明早起床再如此验一次，如果是同样结果，那就是有喜了。”王姐把剩下的那张试纸递给她，珍珠好奇的收了。只是脸上有些难色，倒不是如何开心模样。

这种大户人家的隐私事王姐见得多了，大概也猜得到她的心思，也不多说什么，又开了个平心静气的方子给她，便起身告辞。珍珠留她吃饭，她也不肯，推说庄里有事，一定要回去。刚把大衣穿上，就听见外面脚步声传来，随之还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就不好意思出去了，站在屋里等那两人走过再说，谁知那两人居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聊了起来。

其中一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徐子昌的，言语中颇多疑惑：“偏将军曹子荣此次前来，带了一百火枪兵，一百骑兵，三百步兵，共计五百名，说是受指挥使之令，前来我这里剿匪。”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大概是徐子昌的师爷：“哪里还有匪，上次鱼庄主不是已经平了么？”

“大抵是过年了出来找些钱花花，五百两开拔费用我帮他筹了，他还不情不愿，骂骂咧咧的。”

“又去了哪里？”

“听说去了毛千户的兵营，和他那几百亲兵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我还想再问，他便说我刺探军情，桌子一掀就走了。”

......

两人聊了几句，这才散去。王姐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些兵痞出来打秋风罢了。反正一切自有庄主做主，自己干好份内事便好。

珍珠递上二两银子作为医资，王姐也就收了，出了门找到赵子豪，一同赶车回去。走到半路，她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叫赵子豪停了车，把他叫到一边，给他说了这件事情。最后又补充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我在珍珠屋里的时候才说。还非要在门口说完这几句才走，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赵子豪想了想，道：“有道理，这番话应是说给庄主听的。”他们两人商量了几句，找了个借口让刘家婶子先回县城内住一晚，第二天自己来山庄报到。两人自行赶了马车，直奔毛千户的兵营而去。

毛千户的兵营就是此前白百户所在卫所，赵子豪是本地人，道路自然熟悉的很。大老远找了个林子，把马车停在里面，让王姐好生躲好，又吩咐她如是有什么意外，赶紧回去找徐子昌把她送回山庄。

他自己把外面的大衣反穿了，露出里面洁白的底子，准备单身前去打探。王姐颇为担心，嘱咐道：“你小心点。”

“放心就是。”赵子豪笑道：“这里若出了问题，回去要被曾部长罚站的。”

赵子豪自幼习武，在队中又和锦衣卫王林昌学习了些潜行躲藏的技巧，加上老陈也是这方面的行家，多次指点，受使他益良多。此刻他弯下腰，在雪地里撒腿就跑了出去，片刻便与雪地混为一体，再也看不出来。

王姐一个人在林子里，周围白雪皑皑，没有半点声音，她又是害怕，又是担心，不停的把头伸出车厢去看。

一直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赵子豪才跑了回来，脸色铁青，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上了车也不多说话，鞭子一甩就走。王姐也不敢多问，只能自己待在马车车厢里乱猜。

冬天天黑的早，刚七点左右，天色就已经全黑。两人看见前方大鱼山庄建筑和场地上的灯光已经点亮，赵子豪便把车停在墓园前，扭头对王姐说道：“王管事，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

“害死柱子队长那狗贼便在官兵的兵营里。”

王姐大吃一惊，险些叫出来，连忙伸手捂住了嘴。赵子豪看了一眼柱子墓碑的方向，恶狠狠的说道：“不取那狗贼人头，我怎有脸再去见柱子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