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急着表态。”张叔继续说道，“不管你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事先要向你说明清楚。我的这个计划并不是百密一疏的，这其中就有个不可控的因素：南湖的王建对生前的记忆还剩下多少，这个我们不得而知。如果他没有对你的记忆，一旦附上你的身，它只会发挥一个水鬼求生的本能，会千方百计把你拉进湖里做他的替身，以获取他的自由。这件事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所以我特地来征求你的意见。当然，这件事并不是非要这么做不可，如果你不同意，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这件事情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话说完，张叔静静地坐着，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朝张叔问道：“张叔，您制定的这个计划，对付方传华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张叔想了想，对我说道：“如果王建附身没问题的话，最少有七成！这是我想过的计划中胜算最高的一个，不然也不会摆到桌上来跟你说。”

“我知道了，张叔，”我表现得十分坦然，“我愿意做这个媒介！”

“你确定不考虑一下？”张叔问道。

“只要能对付方传华，没什么好考虑的。只是，”我看了眼房间里熟睡的邹聪，“这件事不能让邹聪知道。”

“你放心，”张叔回答道，“我知道你俩关系好，被他知道，肯定会争着当这个媒介人。但是这个计划要完整地实施下去的话，到最后他肯定会知道的，说服他的工作就包在我身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照计划实施就是了！”

“好，这样的话，我就没有疑虑了！”我肯定地回答。

“我不同意！”徐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阴沉，坐在我旁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叔。直看得张叔有些心虚。

“徐姨，您还没睡呀？”我小声问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叫我怎么睡得着！”徐姨叹了口气，盯着张叔，用冰冷的语气质问道，“张德顺！你偏要把这孩子往火坑里推？”

“这话从何说起？”张叔一脸震惊，他的眼神四处游离，不敢和徐姨对视。我能猜测到，徐姨很久没有对张叔动怒了，这让张叔一下子不知所措。

“你少在这跟我装蒜！刚刚说的，我全听见了！你学安魂这么些年，明明知道对付水鬼最大的禁忌就是让水鬼附身，你还想出这种馊主意，万一这孩子按照你说的，结果出了什么好歹，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师父？”

“徐姨！这件事是我自愿参与的，张叔并没有强迫我！”我解释道。

“你别说话！”徐姨打断了我，继续将矛头对准张叔，“不是说自愿不自愿的事情，这件事压根就不能提。之前咱们不是说好的，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一句话也不向外说。今天怎么回事？还背着我全都透露出来？”

徐姨的音量越来越大，看她的架势，这次不和张叔好好吵一架是不会罢休了。

我瞟了一眼房间里的邹聪，他睡得正香。我暗自庆幸他还没有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

张叔低着头，手指摸索着餐桌上一条条的裂纹，认真地说道：“作为安魂事业的继承人，我很清楚你刚刚说的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想这件事能够圆满地解决，他们当中，有个叫张诺的孩子头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就认识到处理这件事情的难度要远远超过我之前经历的任何一件安魂事业。也预料到，要彻底解决那只南湖水鬼，就必须走到现在这一步。”

说着，张叔看向我，刻意点了一句：“这个主意，最开始还是张诺那小子提出来的。他很有安魂的天赋，只不过他的想法太超前，我也顾及太多，没有同意他的请求，狠心将他赶出了村子。现在回头想想，他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

张叔回想起了那段往事：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出门去打理他的菜地，出门还没多远，就发现前往菜地的一条小路上躺着一个年轻人，他身上的衣服都碎成一条一条的，胳膊上腿上全都是伤口。我站在十米开外就认出了他身上的伤口绝不是常人所为。出于好心，我把他背回了家，给他调养，他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睁开眼，看见我，第一句话就说是专程来找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我这号人物，但从他闪着光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是把我当作了他的救星。他在我家里总共待了三天，这三天里，无时无刻不在缠着我，恳求我救他的性命。对于方传华是我师兄的徒弟这件事他并不知情，所以对我的态度还算诚恳。这个叫张诺的孩子，从头到尾让我感觉到非常地诧异，原因在于我在清理他身上的伤口时发现，除了腿上的一处是新伤，胳膊上两处、后腰上一处、手腕一处全部是十几天甚至是一个月前的伤口，看得出来它们在愈合，但进展很慢。通常来讲，每一处伤口都表示他被水鬼追杀了至少一次，而他却能从这么多次的追杀中死里逃生，足见他这个人不简单。依我推测他熟悉一定的安魂技能，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他才说出，他从一本书上学来了通灵的本领，通过让王建的魂灵附身，以魂灵意识感知南湖水鬼的存在，从而精准地躲避水鬼的追捕。那本书名字叫做《通灵集》，是某个村子里一位懂得通灵的老人，以日记的形式把每次通灵的过程记录下来的一本着作。这个叫张诺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只看了一天，就有模有样地掌握了精髓，而且成功地找到了王建的魂魄，让他附身。学习速度之快令我瞠目结舌。在我家的第三天，他兴冲冲地找到我，并拿出一张他画了一晚上的图给我看，上面列出了如何对付南湖水鬼的详细步骤，步骤包括破起阴局、邀请王建这个帮手等，内容和我现在布置的这个计划十分相似，老实说，我现在的这个计划就是在他的基础之上改良的。我粗略看了一眼，他最初的计划还是有可行之处的，但毕竟学艺不精，单靠他一个人铁定无法执行下去。所以他请求我出马，求我一道保障这个计划顺利实施。被我果断地拒绝了。当时拒绝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制定的这个计划，是以牺牲他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同附身在他身上的王建一起，和那只水鬼同归于尽。这种没有退路的攻击太危险，也许是对于他目前的处境太乐观，我再一次拒绝了他。同时也为了帮他，让他不至于产生这种极端的想法，我给他安排了一条我自认为可行的“明路”，就是通过安魂的方式，为他挡住那只水鬼，为他争取一次逃走的机会。可是他却说，他这次来，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一心求死。他说只要他活着，那只水鬼总能闻到他的气息，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他，所以逃走只是缓兵之计。最重要的原因，他说他还有三个室友，目前他们暂时安全，只是因为水鬼的注意力全部在他的身上，所以张诺他能够多活一天，就意味着能给他的室友一天的保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才远离他的室友，绞尽脑汁地四处潜逃。但毕竟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太辛苦，张诺痛定思痛，才想出了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张诺在我面前软磨硬泡了整整一天，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他之后，终于在那天的傍晚满心失落地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