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阳被周围嘈杂的议论声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见稻草堆边上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王东阳的脑袋一下子懵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只能抓紧衣服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像个傻子一样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

王东阳的继母得知事情经过后，火速从乡里赶了回来，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在王东阳的身上，无辜的王东阳只能独自承受她所有的怒火。他的继母才不管王东阳有没有穿上衣服，揪着他的耳朵，将他甩进田里一处淤泥里，脱下皮靴照着他的头就砸，那皮鞋又硬又尖，毫不留情地落在王东阳的身上，王东阳只能抱着头，嚎叫着在地上翻滚，试图躲避他继母的攻击。如果不是一旁的村民费了好大力气拦着，王东平怕是要被打死在这片稻田里。

日落时分，周围围观的村民已经散去，王东平也被他母亲拽回了家。留下王东阳一动不动躺在淤泥当中，他的身边，除了一滩鲜血和无数的脚印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至此，王东阳对于他的家人，除了无尽的恨意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高中毕业，王东阳独自去了外地打工，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够学费，以期读上大学，离家越远，他才感到越安全。两个月后，尽管家里已经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他还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

初进大学，王东阳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发生了华丽的转变，虽然学费还没有凑齐，生活来源还没有保障，但是他对未来是乐观的。在系领导和室友的帮助下，他成功地办理了助学贷款，又在学校食堂找了份兼职，可以说未来是十分明朗的。自高中毕业之后，王东阳就向家里隐瞒了所有的行程，就连报考了这所大学，王东阳也没有跟家里说，他做的这一切，主要是为了防着王东平，他不希望王东平的怪癖影响他的前程，他向往的是全新的美好的生活，他显然不想让王东平出现在未来的世界里。可是事与愿违，他的弟弟不知道从哪里问来了他学校的地址，每隔一个礼拜都朝他这里寄来一封信。信里的内容肉麻且露骨，每次必提及当时在稻草堆里发生的那一幕，言语中充满怀念与渴望。信中王东平的措辞甜蜜而亲切，但对王东阳来说却像是一把刀在剜他的肉。对于这些信，王东阳没有作任何回复，他希望王东平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让他知难而退。可他低估了王东平的执着，在发出第三封信没有得到回应后，王东平气急败坏地在第四封信中，提到王东阳办理助学贷款的事情，说是当地银行的人要去家里核实经济状况，到时要找王东阳的父母和王东平谈话。王东平以此威胁王东阳在校庆节放假的时候回去，否则将不配合村委会的核查。如果王东平真的打算这么做的话，那么王东阳的助学贷款审批肯定是通不过的。这就相当于给王东阳来了一招杀手锏，回不回去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看完第四封信，王东阳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从原本温暖的阳光下，掉进暗无天日的冰窟窿里。他没有心思在做兼职了，捏着信封，一个人默默躲在楼顶的阳台上流泪，他只不过是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这个愿望就这么难实现吗？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地绝望了，在阳台，他透过泪光，看见不远处一片波光粼粼的南湖湖面，心想着，那里应该就是自己的归宿吧！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王东阳选择在放假的时候，独自出南门，投南湖自尽。

“为什么？我不明白？”王东平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哥，居然会一直记恨着自己。“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那魂灵没有再回答，邹聪腿上的红线再一次绷直，紧接着堂内生起一阵风，四个稻草人齐刷刷向门口倒去，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屋子里再次恢复安静。

那魂灵似乎是已经离开。留下得知真相的王东平掩面哭泣。

徐姨站起身，取出水盆里的毛巾，拧干，再把邹聪头上的毛巾摘了，用湿毛巾在他脸上抹了一把。

“邹聪，醒醒！”徐姨用力摇了摇邹聪的肩膀。

邹聪睁开眼睛，如大梦初醒般，失了神似的扫视了四周，许久才缓过神来，问道：“成功了吗？”还没等我们回答，他突然抱着自己的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不断叫道：“我的头好痛！”

“这是正常的，坚持一会儿，过半个钟头就好了！”徐姨安慰他说。

王东阳生前的经历大抵上我已经全部清楚了，不得不说，他的人生真的凄惨而狗血，虽然多次险些被王东阳的魂灵所害，但面对一脸委屈的王东平，我心里还是为王东阳鸣不平，因为如果没有王东平的步步紧逼，王东阳现在应该毕业，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自给自足，这比待在家里那个魔窟要好上千倍万倍。我忍不住朝王东平骂道：“你他娘的真是个畜生，你心理变态吗？不管你哥哥在家里的地位如何，你也算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玩具！但凡你有点良知，念念哺育之恩，也不至于把他逼到绝路上！”

“我不知道会这样，他有这种心思，为什么不跟我说，如果他一开始就向我挑明，我也不会对他要求这么过分！”王东平掩面不停地痛哭着。

“因为你们自始至终不是一路人，他在你家里的地位就决定了他无法作自我选择，这种对身世的无可奈何，不是一两句话你就能理解得了的。”我补充道。

“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你想知道的，我们都帮你弄清楚了。”张叔给王东平递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方便他擦眼泪，对他说，“但老实说这不是重要的事情，最紧要的，是你哥现在的处境，作为一个死去已经四年多的魂灵，他的归宿不应该是停留在人间，失去所有记忆，沦落为任人摆布的工具。你既然对他这么痴情，在这个时候就更应该为他做一些什么，让他获得最后地解脱。这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没错，认清现实，帮你哥做做好事吧！”我趁热打铁。

我们苦口婆心地劝说，不知他听没听得进去。他用毛巾遮住了自己的脸，让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

想必是经过了一番内心地挣扎，许久，王东平把毛巾放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看着我们，问道：“你们要我怎么做？”

看到事情有了转机，张叔赶紧说道：“把你知道的关于方传华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们。”

“我知道的事情，你们知道的也差不多了。方传华这个人做事非常谨慎，尽管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对我们不信任。他自己也知道，我们汪阳、李小军、猪皮他们之所以对他唯命是从，是因为他具有操纵魂灵的能力，在这种强大的威慑下，这些人被迫同王东平捆绑在一起。而这种联系本身就是建立在互不信任之中的。所以方传华只有在外出挣外快的时候会带上我们一起，像出去安魂啥的，能得到不少酬劳，我们只需要露露脸，打打杂，最主要出力的还是方传华。这也是他拉拢人心的一种方式。但是在他打算害人的时候，他对我们是有明确分工的，从没有让一个人从头到尾负责一件事，像外出跑腿做事这种重活主要是汪阳和猪皮负责，而我以前几乎一直是待在宿舍，现在是在亲民家园的一间房子里。白天可以出去晒晒太阳，晚上就要回到房里，守着一口装了水的棺材过夜。方传华从来不会向我们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会告知我们什么时间去什么地点做什么。导致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却并不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估计是怕我们知道地多了，把他的本事学了过去，以后他就不好控制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