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累，我们很早就睡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次日上午十一点，刘凯的电话铃声把我们唤醒。我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听到刘凯伸手拿手机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他嘴里冒出一串尖锐的话语：“啊？什么？你说真的吗？这怎么可能？好我们马上过来！”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刘凯把手机放下，跳下床一边动作迅速地开始穿衣服，一边对我说道：“坏了，张诺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跟着下了床，顺便把邹聪叫醒，连脸也顾不上洗，牙也顾不上刷，披了件外套就朝门外跑去。

刘凯所接的电话来自校卫队的洛西队长，据洛西队长介绍，他们在早上七点接到来自学校一个学生的电话，他们在我们曾经住过的寝室顶楼发现了张诺的尸体。现在打电话叫我们去协助调查。

张诺，他不是在一个星期前就死了吗？

在那个雨夜，我们亲眼看见张诺被喧闹的救护车接走，也亲眼看见校医给出的关于张诺的死亡证明。在张诺死亡之后的第二天，学校就安排了人员将他的遗体送去了殡仪馆，张诺在临行前还没有来得及让家人见上一面。

照理说，现在的张诺应该安静地躺在骨灰盒里，随着他的父母一同回到家乡，在那片生他养他的故土上就此长眠。可是怎么会再次出现在我们寝室的楼顶上？

学校里，寝室楼下，三辆校卫队专车在门口闪闪发光，楼下的人把整个寝室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宿管大叔带着校卫队的人驱赶着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但是仍旧有源源不断的学生从教室里、食堂里、超市里赶过来。

我们到达人群的最末端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我们，我们听见他们在一旁小声地议论着：“快看，他们来了，楼上那个死了的人就是他们的室友！”

“听说他们撞水鬼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恐怖！”

“是啊，上个月他们寝室不是有一个人在南湖直接淹死了？估计是撞邪了！”

“我估计是他们平时做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惹到这种事情？你说对不对！”

“总之离他们远一点，这几个人很邪门的，万一跟他们一样染上了啥不干净的东西，那真的是还不如直接死了得好！”

“我说也是，你看这几个人明明知道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整天到处跑，万一传染给我们怎么办，真是道德败坏！”

“我听说学校不是把他们开除了吗？他们怎么还能回来！”

“我看开除都不够，应该让校卫队把他们抓起来！免得伤害其他人！”

“哈哈哈，校卫队？校卫队会管这个吗？”

“就算校卫队不抓他们，那学校也应该把他们赶出这个城市，为什么还让他们在这里待着？也不知道学校那些老家伙怎么想的，脑子真是有病，我们学校还有上万个学生呢，再怎么说也要替我们的安危着想啊！”

“听你这么说，真是越来越吓人了，我都想休学了！”

“我何尝不是！等今天下午我就去系主任办公室办休学申请，等这个事情解决了再回来！”

“这样子假如系主任不同意咋办？”

“那就直接退学呗，反正不是啥好学校，这么留恋它做啥，早点出去找份工作比啥不强？”

议论声从我们钻进人群的那一刻开始慢慢消失，不用想我们也知道，我们几个人早就名声在外，那群人看见我们犹如看见瘟神一样，避之犹恐不及，所以在我们面前，他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小路，在我们通过的时候，朝我们抛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们赶到寝室顶楼，穿过围了两三圈的人群，看见了被白布盖住的张诺。听校医说，他死去已经近一个礼拜，原本体型瘦弱的他经过日晒雨淋，变得像一具干尸。

张诺原本是被挂在那座铁塔的顶端，只不过靠近西边的大楼边缘有一堵墙，墙不过半人来高，但是从下往上看，就遮挡了楼下经过的人的视线，而到顶楼来的人不多，即使上来也不会到西边来，西边堆满了电线和变速箱，基本没有站人的位置。于是我们的张诺就这样挂在铁塔顶端，脖子上套着自己的皮带，风一吹，就像一面旗帜一样随风摇摆。他就在那个狭窄的角落里，西边是墙，东边是铁皮箱子，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今天早上，一个大二的学生跑到楼顶晒衣服，刚好他的室友在西边楼下的食堂门口喊他的名字，他跑到西边的围墙旁，踩在铁塔的水泥座上，探着头往下回话，不经意间就看见悬挂在头顶的张诺的尸体。

我们看了眼那个大二的学生，他的脸色惨白，此时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学校派来了心理医生正在对他进行开导。

张诺的遗体已经有学校的领导指认，无需我们多费口舌。在我们身后，那些领导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一个西装革履的看起来是副校长的领导正指着我们系几个主任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人的原因无非是旧事重提，把我们寝室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头到尾提了个遍，言外之意是给他的晋升之路添了很大麻烦。我们原先的系主任——现在是辅导员史密斯站在人群的最后头，低着头，默默承受着这无休止的怒骂。

我们没有勇气去伸手揭开盖在张诺身上的白布，这会使我们联想起当初见到王建死去时的模样，对我们而言是一种沉痛的折磨。张诺身上，藏着许多我们仍未理解的秘密，这些秘密，最终将随着他一起入土为安，而我们，仍要带着恐惧和疑惑存活在世上。

“你！”副校长指了指史密斯，“你带着这几个人去校卫队，配合洛西协助调查！事情处理完了，马上回来向我报告！”

史密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带着我们三个下了楼，我们坐进车里，他骑着一辆电动车在后头跟着。我们从后视镜里看见风把他的发际线吹得越来越高，他下巴上的胡须随着车子的抖动而上下乱窜。数日不见，史密斯越发苍老。如果不是我们认识，我们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硕士毕业生该有的模样。

洛西队长对我们说，校医经过鉴定得出结论：张诺的死因是自杀。但是无法解释张诺是怎么爬上铁塔的顶端，用裤腰带把自己勒死的。那座铁塔在建校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经过数十年的日晒雨淋，上面已是锈迹斑斑，早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校方因为在这方面疏于管理，考虑到这座塔就算倒了，有围墙的支撑，也不会砸到楼下的人，于是索性就在那放着。如果张诺是自己手动爬上铁塔，那么他的手上一定会沾上锈迹，可是校卫队在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两只手都很干净。至于为什么断定他是自杀，校医解释说，张诺死后的面容很安详，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并且在他的胃里发现了部分艾司唑仑，也就是常用的安眠药残留。由此推算张诺是在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后上吊自杀。

但是他们忘记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张诺明明已经死了啊！

针对这一点，洛西队长向我们解释道：“上个星期我们从操场找到张诺时，校医经过检查确实认定他已经死了，但是那是初步认定，后续还要经过尸检，因为当时确实也觉得张诺的死很蹊跷，我们开了个会，决定由校医牵头，协同医院的几个资历比较老的医生一起对张诺进行尸检。那是在一天后，几个医生准备好来到停尸间的时候，发现张诺的尸体莫名其妙失踪了。原先我们以为是他的父母来把遗体领走的，但是通过联系，张诺的父母现在正在从外地赶来的路上，最早明天下午才能到。并且据医院太平间的负责人说，并没有发现谁来认领张诺的遗体，因为如果要认领遗体必须要有亲属填写认领单和签字，太平间的门才会打开。否则一般的人不可能进得去。之后我带了几个同事去监控室调了监控，从监控里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