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媚娘、叶辰风、端木云三人已相继进入塔内。

眼前的女子想必就是慕容烟了，媚娘不只一次幻想过遇见这个女子时自己反应的种种情景，或是歇斯底里地怒吼责骂，或是摆出冷脸而寒语相向……这些都曾经在脑海里上演出现过，那时她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慕容烟有同情恻隐之心，可如今见着她状若疯癫的模样，想恨又不知如何恨起。

媚娘走过去，伸出手道：“慕容烟，你……”

啊——

凄厉的尖叫撕破短暂的寂静，听来很是恐怖，或许这其中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恐惧。慕容烟像是被惊吓的小动物一般，急速蹦跳到另一个角落，口中喃喃自语。

媚娘一颗心砰砰直跳，气血翻涌，脸色也有些煞白，出自本能的她也是被慕容烟突然间的反应吓得措手不及。

她倒退几步，蹬蹬蹬，背后被伟岸的肉墙堵住，才得以止下。

“她这是怎么了？！”媚娘面色青白，心有余悸问道。

将媚娘扶稳，叶辰风眼里流露出如水般心疼的悲伤，由塔外吹进来的风将其墨色长发吹来飘去。

媚娘回过神，转身，见不到长发遮住了的男子的眼眸。

“师妹她将蝎儿放弃之后，终日埋怨自己，更是以死相逼要我们送她到诛心妖层来，日夜承受诛心之苦，自责一分痛苦加重数倍……她……”

端木云再也说不下去了，便即刻停止。

媚娘心中慌乱，本来准备已久的愤怒一时也不知搁置在脑海的何处，竟是痴痴呆呆，不知作何感想了。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安抚下受惊的女子，正要有所动作，却蓦地身形急顿。

“怪师兄当年没有早日出关，让你独自承受那么多事情……一切都好了。”

“师妹。你孩儿回来找你了，师侄他现在长大了呢……很善良，很坚强的人呢。”叶辰风徐徐弯下了腰，磁性的声音透露丝丝哽咽，泪水在眼里打转，他却倔强不让它落下。

这个男人在中州时，面对昔日旧识，物是人非也未曾这般……媚娘盯着叶辰风晶莹的眼角，又视线移到慕容烟身上，心开始有了无所适从，像是一个巨大无形的漩涡在吞噬自己所执着的原则、情感。

“我的……孩子……”

嘶声沙哑，角落里的女子抬起头，蓬乱的头发分开了些许，瘦削没有几两精肉的脸颊显现出来，长久的折磨，泪水常年浸涌的那双深陷的眼眶，似乎有一闪而过的亮光，茫然四顾，无意识的溃散瞳孔又开始凝聚。

浑浊的眼眸依旧空洞，只是却有不断的泪水弥漫再弥漫，从眼角顺流而下，从下巴滴落，一滴滴，打湿着身下的土地。

************

深夜，绝天峰。

空荡荡的广场冷风嘶嚎，两道蓝青的光团拖着长长的尾巴，迅疾精猛，轰然冲撞到一块儿，一触即分。

来来回回，数十回合，不知彼倦的亡命冲锋由一方挑起，另一方亦迎面相击，仿佛谁都不肯示弱。

大半生命都陷入了岑寂的绝天峰，只有这个角落依旧汗水飞扬，他们身上气质截然不同，但眼里却是相似的倔强。

夜间天边风云变幻，铿锵的刀剑撕裂空间，蓝色与青色法气节节碰撞，撕裂出一天天乱窜的火花。

这夜的冰冷，也丝毫挡不住他们眼里迸发的灼灼炙热。

……

有开始就会有结束。随着双方的喘气愈来愈沉重，他们都不约而同停顿下身形。

蓝色光团中，凌蝎轮廓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光芒散尽，他脸上豆大的汗水洗刷出一条条水痕。

“果然，要追上你，很难。”

他瘫躺地面，凝望上方寂寥无垠的墨色苍穹，几颗零碎的星辰正在明灭间闪闪烁烁。

在皎洁月色下，那些微弱的星辰光芒便如跳梁小丑般可笑，但它们仍然在固执地闪烁着，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在散发余晖。

青色光团也失去了耀眼，蓝逸飞走了过来，呼吸也有些喘重，但若要比起凌蝎的狼狈，那便是九牛一毛。

“你以为我为何能做你们的大师兄？”蓝逸飞笑着坐到凌蝎身旁，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反而斜睨着凌蝎，大言不惭道：“方才我与你对招，一层都未曾动用。”

“放你的臭屁！”饶是以凌蝎沉稳的性情，此时也忍不住额布黑线，爆了粗口。

大眼瞪小眼，两人对视着。倏忽蓝逸飞朗声大笑，笑声洪亮，传荡久远。

不少弟子想来是以为听错了什么，几盏油灯亮起，许久不再见动静又再度灭了下去。

凌蝎错愕，无奈翻了翻白眼，大深夜的笑那么大声吓人干什么？！不过想着想着，他自己倒是也轻笑了起来。

两人相交深入了些，说些玩笑话语，不坏风雅，却是颇有趣味。

“你短短时日便进境如此之快，且不论天资，这份韧性很是难得了。”蓝逸飞摇头晃脑笑着，也瘫躺下去，没有了白日里知道师弟妹们时的威严冷酷。

“这还远远不够。”凌蝎凝视了他一会儿，转投目光进入漆黑的夜空。

“你我心性不一，修炼方式自然也有所分别，但你有困顿疑惑之处，尽可来寻我，多少能指点你少走一些弯路。”

“……多谢。”

蓝逸飞摇头说不必客气，问道：“那将弟妹送上紫云峰时，苏凝师叔可说了什么？”

“没有，答应得挺干脆，并未推诿，我猜想这与宁浩天的拜托有很大程度的关系。”凌蝎抹去即将落入眼中的汗水，老实交代，还将遇着聂荣元的事情告知。

听到他说得这般详细，蓝逸飞在此事上也不再多言，不过瞬时俊脸上又出现了十分诡异的表情，他朝凌蝎挤眉弄眼一番，才道：“师弟，看不出你魅力挺大的啊，师兄突然想起，你失踪那段时间，紫云峰的夜晚婷可是心急如焚呢……瞧那心焦的样子，恨不得飞到你身边似的。”

“……大师兄，你之前说千羽师兄跟瑶池圣女关系变复杂了，是什么意思？”凌蝎严肃问道。

“臭小子，不许跟大师兄打马虎眼，别转移话题！”

“要我说，师兄你也该寻个双修伴侣了，瞧瞧易寒师兄、千羽师兄他们。啧啧，反正师弟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太悲了啊……”

“你——起来！今夜师兄要督促你修炼到黎明时分！”

“恼羞成怒也不能这样罢！”凌蝎嘟哝此话时，身子已一双大手单举抛到半空。

……

咚咚咚！

安静的二更夜，绝天殿大门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叩门声连串响起。

玄阳真人皱眉，望着大门的方向，搁下笔，几步走去打开门：“何事？深夜来扰。”

“主座，掌门宣主座尽速前往紫云峰，有重大事情需要商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