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前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蜿蜒的盘山公路也已经变成略显泥泞的山路。

一辆只亮着一个大灯的suv靠边停在一座被雨幕倾盖的山村前。

车前是大石块垒成的台阶，在车灯照映的视线范围内，隐约可以看见台阶的尽头有一道打着伞的窈窕身影正伫立远眺。

在她身后是隐于黑暗之中高低起伏的村庄轮廓，亮着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灯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却显得村庄更加幽静。

“啪嗒。。啪嗒。。。”

打伞少女踩着石阶上的积水快步迎来，伞檐微微抬起，露出那张在灯光下笑盈盈的小脸。但她还未来得及说话。目光便瞬间便被伤痕累累的车身所吸引。

“这是刚从路边的山沟里爬出来吗？”

姜小楠有些震惊，只见眼前这辆大车的左侧大灯灯罩已经完全碎裂，钣金也刻着许多深深的划痕。但这都不算什么，最离谱的是蓝色的车牌已经掉了一半，正晃晃悠悠的挂在车上来回打摆子，好像在无声的控诉。

车窗摇下，一左一右探出两个脑袋，主驾驶位上的周莞尔咧嘴一笑，刚刚准备打声招呼，却脸色一变，哇的一声趴在窗边干呕。

也幸好只是干呕，没有汤汤水水，这才没有让这一次的“粉丝见面会”变得更加尴尬。

江去病也没好上多少，脸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呼吸这山林间混合着雨水的清新空气，良久才哑着嗓子勉强笑道，“姜小楠，你好呀！”

“我是挺好的。。。。”

姜小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中暗道就是你们看起来好像不咋好。想上前将车门打开，才发现车门也被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凹槽，幸好还能正常打开。

江去病跳下车，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沃尔沃是真的吊，以后我也要这个。”

“啊？”

姜小楠没听懂，但一旁的周莞尔听懂了，嘿嘿傻笑。

她这一路如履薄冰，万幸走到了对岸。此刻的想法那是和江去病一毛一样。

“辛苦你们了，山路不好开吧？”

姜小楠有些不好意思，表情略显愧疚，好像车被撞成这样也有她的原因在一样。

“原来还行，但开到一半起雾了，像开上天了一样。”

周莞尔也开门下车，看也没看一眼这落地几十万的车，此刻颇为有些兴奋，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旅程还是看见了心中的偶像，快步向前抱住姜小楠，“姜姐姐，终于见面啦！！”

“是啊。。聊了这么久，总算再次见面了呢。”

姜小楠也眯起眼睛笑，她本就是爽利之人，牵住周莞尔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江去病则独自撑着伞，打着手机上的闪光灯跟在两人身后。照明有限的灯光下，两个女孩子朦朦胧胧的身影走在寂静的山村石道上，影子拉出去老长。

“好久没闻到这种空气了。。”

江去病一边听着前面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交谈，一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这种气味很独特，既有雨后山林中树木的味道，也有潮湿的土壤里那种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腐朽气息，当然也少不了各种鸡屎鸭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带着水汽的湿润，沁入心脾，不算好闻，但城市之中已经很难闻到了。

缓步踏上石阶，江去病忽然被灯光下一闪而逝的绿色幽光所吸引，刚蹲下身子准备仔细观瞧，就听前面姜小楠调侃道，“不是宝贝，孔雀石而已。”

“好吧，我就看看。”

江去病讪讪一笑，他只是忽然想起了握刀之时看见的那幅画面，疑似蚩尤的那道虚影将泛着绿光的石头扔进火中，莫非那石头就是这种？

指腹摩挲着石块，略感粗糙。但这种好似跨越了几千年历史长河，与祖先产生一丝联系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仿佛历史书上的东西活了过来。

在历史书中，上古时期的人们所面临的生存环境总是恶劣的，不断面临着各种危机。

那时候的人们每当夜幕降临，便缩在洞穴之中，心中充满了对黑暗未知的恐惧。直到有一个人从天雷引发的火灾中窥得一丝奥妙，经过不断地实验，终于掌握了火的奥秘。

从此，人们不再畏惧黑暗，并用这一丝火苗点燃了文明。。。。

这个人叫燧人氏。

还有人不断行走在漫山遍野的丛林草木之中，偶尔吃了一根不知名的小草，竟然发现可以让身体上的不适得以缓解。

有人蹲在河边，望着水中的游鱼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把它给抓出来填饱肚子；有人观察着日升日落，天气的变化，总结出了四季更迭；有人看着被水流冲刷的树皮竟然出现了一根根柔软坚韧的细条，于是捡了起来，编织成了绳子；有人看着堆积在一起的猎物，觉得需要记录一下，于是他在一旁绳子上打下了一个结。。。。

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后羿射日，大禹治水。。。

每一个神话传说都深深的体现了这一点，这与西方神话不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会赋予神凌驾于人之上的权威。

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所谓的神所赐予，而是祖先们观察世界，慢慢总结出来的。

至此之后，人们为了感念他们作出的巨大贡献，这才赋予了他们“神”的色彩。

这一刻，江去病好像有所明悟，抬头看向天空，依旧黑压压的一片，但他的目光好像透过云层，向上，再向上，一直跨越了三十三重天，看见了破败不堪的重重宫阙。

“或许，我该寻找的并非是九天之上的他们吧？他们虽然挺好，但总让我感觉到不安。”

他又想起伊甸园前大禹那顶天立地的身影，江去病心中有些惆怅。

“祖先们从未离开，只是我该如何去追寻他们的脚步呢？”

摇摇头，抛开脑海中繁复的思绪，起身准备跟上两人。但就在起身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一股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抬头一看，是姜小楠。

她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停在原地等着江去病。

两人的目光隔着几步之遥，在漫天雨幕中交汇。

他们同时笑了笑，都没有说话。但两人心中都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

尽管只见过寥寥几面，但一个眼神便已经足够。

满是时光侵蚀痕迹的石板路上，唯有三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

周莞尔也好似感受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同，定住脚步，目光不停地在姜小楠和江去病身上来回扫视，满是疑惑。

她感觉这两人突然变得好像，就像那一晚许多人身上的“火光”汇聚在一起一般。

只不过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不同，这两人宛如黑夜中的两只火炬，火焰彼此靠近，瞬间壮大成一只更大的火炬。

“明明无事发生啊？”

她茫然的挠挠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却莫名的觉得自己和这两人亲近了许多，发自内心，没来由的亲近。

“真是奇怪。”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事都要搞懂，否则她早就上清北了。

周莞尔再一次像刚出笼的小鸟般一蹦一跳的踩在两人走过的大石块上。

那里刚刚高过路面的积水，不会湿了她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