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药瓶放进了平日装金银细软的箱子里，又留下了一封短信，然后打发走了所有下人，安排好了这一切，便静静地躺到了床榻之上。

“小福子，我们走吧！”

小福子反而有些犹豫起来。

“你不想再见见孩子们吗？”

江晴雪笑着闭上了眼睛。

“不见了，早上不才见过吗？”

再见的话，她怕她又舍不得走了，而她已经没了留下来的意义。所有过往，不过黄粱一梦，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不是吗？

孩子们都长大了，镇国将军夫妇和老太太视他们如珠如宝，断不会亏待了他们，二房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善良和气的人，平日里待他们姐弟也极好。

把孩子留给他们，她很放心。

……

江晴雪就那般安详的睡去了，她从巳时一直睡到了午时，竹园伺候的下人们送了午膳过来，怎么叫都叫不醒，一个嬷嬷一探鼻息，已气息全无。

“不好了，少夫人出事了……”

“快来人啊，少夫人好像不行了……”

镇国将军带着府医过来，周大夫人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只见府医摇了摇头，对着镇国将军就跪了下去。

“少夫人她，已经殁了。”

周大夫人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她早上还好好的……”

镇国将军不相信，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几步走进去，亲自查看了一番，也摇着头出来了。

“人早没了。”

有眼尖的嬷嬷发现了桌上有一张纸笺，慌里慌张的喊了起来。

“有信，好像是少夫人写的。”

镇国将军接过一看，纸上却只有三个字。

---“我走了。”

周大夫人扶着柱子放声大哭起来。

“快去找小福子，他不是有丹药吗？当年守约伤的那么重都能救活，一定也能救活晴雪的。”

镇国将军大手一挥。

“将军府所有侍卫和小厮，都出府去找小福子。”

竹园里伺候的嬷嬷和婢女们一边哭，一边往外跑，将军府顷刻间乱作了一团，众人直找到天黑，全都无功而返。

小福子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周言璟从宫里回来，便看到府里的下人们都行色匆匆，气氛异常沉闷，他快步走到竹园，又见四个姐姐坐在门口哭泣，眼睛都哭肿了。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几步走过去。

“你们哭什么？”

周言玉看见弟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言璟，母亲殁了。”

周言璟愣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你说什么？”

周言玉又重复了一遍。

“母亲殁了，你进去看看吧。”

周言璟进屋，扑到江晴雪身上恸哭不止。

“母亲，你怎能丢下孩儿？”

他早上出门时，还对江晴雪说，过几年定为她请封个诰命回来，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就阴阳两隔了。

江晴雪去世后的第三日，下人们在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发现她留给孩子们的丹药，上面写着起死回生丹。

周言璟高兴的大叫起来。

“这是起死回生丹，快喂母亲服下。”

将军府众人听了，也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众人费尽全力将丹药给她塞了进去，一众人轮流守了七八日，却也不见醒来。

江晴雪死的蹊跷，将军府不敢仓促下葬，便请了宫中御医和仵作来，一一查验后，御医和仵作皆言她身上并无中毒的迹象，也没有急症发作，更没有被暗害的痕迹，可谓走的非常安详，倒与寺里那些坐化的高僧有些相似了。

镇国将军夫妇听了，又联想到她临终前留下的书信，遂道。

“要不，我们请个高僧来瞧瞧吧？也许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很快，镇国将军便将京城几大寺庙的高僧都请了来，众人见了那信和丹药，皆连连称奇。

“此丹世间罕见呐。”

众僧又去灵堂看了江晴雪，也不知他们是真的看出了什么，还是顺口胡诌，几人一通嘀咕后，便对镇国将军道。

“此女非凡间人物，今日自是功德圆满，方才离去，各位施主切莫悲伤过度，该为她高兴才是。”

将军府众人听的一头雾水，她又不是修道之人，说什么功德圆满不圆满的？难道她还能飞升成仙？

周言璟却忽的释然了，他郑重拱手道。

“多谢大师指点。”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从来都不是普通妇道人家，她教他的那些知识，他翻遍了翰林院所有的书，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而小福子，也不是误食了丹药才长不大的，他只是选择了那样的一种方式，留在母亲身边保护她。

高僧们此言一出，将军府又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很快便传出江晴雪乃九天仙女，下界只为孕育文曲星，而今功德圆满，便坐化而去了。

……

周玄章得到江晴雪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那时正值草原部落犯边，周玄章苦战几日，早已疲惫不堪，接到家书，不由为之一振。

信一打开，他整个人却傻了。

“晴雪……晴雪她……”

他攥着信的手在颤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一遍遍的看着那封信，直到视线模糊，纸笺濡湿。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有小福子在，她怎么会死？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他只想此刻就回京去一探究竟，可是他不能……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只觉心底一阵阵抽搐，痛的他几欲站立不稳，脑子里有零星的画面闪过，似是前生，又似是幻觉。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又过了半月，京城收到了八百里急报，说周玄章在战场上身中数十箭，不治而亡，周守约为了救他，也受了重伤。

那一战，周玄章已抱了必死之心，他像疯了一样，连斩了敌军三员首领，敌方见他杀红了眼，遂采用了人海战术。

当他颓然倒下，闭上眼的瞬间，突然有种解脱的快感。不知为何，当听到江晴雪去世的那一瞬，他心底某种支撑着他的东西便轰然倒塌了，仿佛他这一生，是专为她而来一般。

“夫人，等等我……”

黄泉路那么阴森可怖，她一个人该多害怕。

可怜他至死，都不知道江晴雪离开他的原因，更不知道小福子编了谎话，诬陷他另娶了妾室。

两个月后，周守约扶柩回京。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将军府便连死两人，将军府挂满了白绸，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看着又似是另一番热闹。

皇帝怜他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下令封赏江晴雪为二品诰命夫人，江晴雪和周玄章被合葬进了周家祖坟。

三年孝期过，周清妍，周清乐，周清宁，周言玉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除周清妍嫁进了皇家，剩下的三个女儿，皆嫁给了官宦之家。

而周言璟在府中沉寂三年，愈发沉稳持重了。

十六岁那年，官至翰林学士。

十七岁那年，官至礼部尚书。

十八岁那年，官至一品丞相。

周言璟在二十岁那年娶妻，夫妻共育有三子一女，祁国延续了三百多年，而周言璟的儿子和孙子皆官至宰相之位。

祁人世代相传，祁国有三奇，一是世代武将之家竟出了三宰相，二是老宰相是文曲星投胎，三是老宰相生母乃仙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