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女子，我体谅你们的难处，不过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没有为夫君纳妾的打算，更不会养着你们这般花枝招展的婢女，给自己添堵，这整个苏府都是我说了算，明白吗？”

三人闻言全都慌了，她们父兄和家族的前程，全都牵在她们身上，苏韫是东黎国最年轻有为的臣子，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坊间更有传言说，苏韫生的面如冠玉，风流倜傥，能给他做妾，总比跟了那些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要好。

只听江晴雪继续道。

“你们若愿意回家乡去，我便倒贴些盘缠，让人护送你们回去，你们若不愿意回去，拿着银子自谋生路去，也与我各不相干。”

三人全都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其中一黄衣女子哭的尤其可怜，她那双丹凤眼蓄满泪水，比病西施还要娇弱。

“求夫人怜惜，妾身父母双亡，早已无处可去了，求夫人给妾身一条生路吧，妾身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夫人在跟前。”

江晴雪凝视三人片刻，摆了摆手。

“都不愿走是吗？过了今夜，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管家，先送她们回去吧。”

好言劝不住想死的鬼，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却总有人痴心妄想，总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只要能留下来，迟早都能迷住苏韫。

殊不知，她们根本不可能见到苏韫，这个苏府由她说了算，府中所有下人都对她唯命是从，生怕惹怒了她，被撵了出去。

原因无他，江晴雪从不责罚下人，而且月例银子也够丰厚，伙食也够好，在苏府一年赚的银子，在其他官宦人家三五年也赚不到。

三人都松了口气，还向她道谢。

“谢夫人大恩。”

江晴雪只觉得好笑，这世上总有些蠢物，白瞎了一张皮囊。

管家将三人送回了偏院，一把铁锁哐当落下，明日只等牙婆一上门，便几两银子便宜发卖了去。

江晴雪刚回了屋，苏韫便回来了。

她拿出一摞账本儿，放在苏韫面前。

“阿韫，是时候把这些交给陛下了，你离那位置，还差一步，那一步，或许就在于某个契机，我觉得，或许眼下就是了。”

苏韫翻完账目，垂眸看她。

“这笔账是今日的？”

烛火摇曳中，他目如点漆，笑意温柔，实在是好看。这么好看的夫君，她可舍不得将他拱手让人。

她摸了摸他的眉眼，酸溜溜的开口。

“那江南漕运总督送来的可不止这些，还有三位大美人儿，今夜就住在偏院儿，夫君可要去看看？”

苏韫放下账目，将她揽进了怀里。

“是为夫的错，让娘子烦心了，此事交于为夫，明日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晴雪在他怀里淡淡的笑。

“好呀，那我等着。”

她倒想看看，苏韫要怎么处理这些烂桃花。

……

翌日，江晴雪刚醒来，管家就来了。

“夫人，牙婆已经来了，可那三名女子却被小满带走了，小满说是大人的意思，小的实在拦不住。”

江晴雪想起苏韫昨夜说的话，摆摆手。

“知道了，让牙婆先回去吧。”

皇宫，集英殿。

往日这个时辰，小皇帝和朝臣们都是呵欠连天，随时准备退朝了，今日众人却都精神抖擞，神色紧张。

殿中摆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箱子，苏韫让人打开最小的一个，里面全是整理好的账目，银票，田庄地契等物。

“陛下，这些年的所有账目，皆由内子记录整理在册，全都在这里了，就连发卖那些女子的银两，也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众朝臣汗流浃背，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韫。真是疯了，他们为官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疯的。

小皇帝龙颜大悦，一挥手道。

“苏爱卿真是两袖清风，更是为朕解了燃眉之急，这些金银和田庄铺子都充入国库。”

苏韫高兴的谢过小皇帝，又道。

“还有这三名女子，姿色甚佳，也请陛下收下。”

小皇帝年纪还小，自然不会生别的心思，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好好好，那就都充为宫婢吧。”

人都带进宫了，总不能像苏夫人一样，叫来牙婆把人发卖了吧？现在国库充盈的很，多养两三个宫婢完全没问题。

早朝结束，苏韫如释重负，吩咐小满。

“先回府给夫人说一声，免得她担忧。”

穆青山从后面跟了上来。

“苏大人，方才那三名女子，与江娘子还真有些神似啊，苏大人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竟将人送进宫做了奴婢。”

苏韫笑意温和的看着穆青山。

“我家夫人乃世间绝色，能有三分似她，便已难得，穆将军要是有意，不如苏某去求求陛下，将她们三人赏赐与你。”

穆青山脸色一沉。

“你……”

……

两年后，老丞相因年迈多病，告老还乡。

苏韫如愿坐上了宰辅之位，这一年，他刚刚年满三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江晴雪也终于成为了宰相夫人，一时间，她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对象，夫君长得俊美无俦，还洁身自好，后院一个女人都没有。

苏韫一共做了十五年的宰相，小皇帝也早已成年了，这些年东黎国广开科举，武纬之才辈出，小皇帝为了压制苏韫，在朝中培植了不少势力。

这日，江晴雪邀了苏韫去醉仙楼喝酒。

几杯酒下肚，她又开始说胡话。

“阿韫，先贤有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你已经居高位这么些年了，还不如急流勇退，躬耕乐道，也好保住这一世清名啊。”

苏韫心下一惊。

“娘子，莫非老神仙说了什么，为夫命中有劫吗？”

江晴雪拿着酒杯晃啊晃。

“夫君若执迷不悟，不但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我们母子。”

苏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为夫明白了。”

他素来不爱喝酒，这一日，却喝的酩酊大醉，他并非贪念权势，而是，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但他更不愿将江晴雪母子陷于危险中。

第二日，他便称病辞了官。

闲下来的苏韫，开始操心起了四个孩子的婚事，关心起了醉仙楼和八方客栈的生意，夫妻俩趁着还年轻，又开了两家铺子。

四个孩子，以后一人一个，这样才公平。

在江晴雪的坚持下，四个孩子都是年满二十才成亲，三个儿子依旧住在苏府，苏萱则嫁给了穆青山的长子。

……

时间一晃，数十载便已过去了。

今年苏韫已经七十五岁了，最近，他时常陷入昏睡。

好久不见的小福子又出现了，江晴雪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淡淡的笑着。

“我心里清楚，你别说了。”

苏韫听见她说话，忽然睁开了眼。

“娘子，你在和谁说话？”

江晴雪放柔了声音。

“我在和老神仙说话，夫君你忘了吗？我是一只花妖，等你走了后，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苏韫望着她那张美貌的脸，眼里有泪光闪烁。

“娘子，你要去哪儿？”

江晴雪垂眸，不忍看他。

“自然是回天上。”

苏韫想起尼姑之说，还有前世的情缘，忽的笑了。

“你又骗我，你以前还说你是尼姑呢，怎么又变成妖精了？”

这一生，他一直都有一种直觉，仿佛他们前世便已认识，仿佛他们来世还会再见，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扯不断，放不下。

江晴雪像哄孩子一样哄他。

“我哪里舍得骗你，我是一个会变的花妖，前世变做尼姑，这世变做寡妇，不知下辈子会变成什么？”

苏韫没有惊讶，他依然温和的笑。

“不管你是什么，为夫都会等你。”

说完，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有泪，从他眼角慢慢溢出，温热的泪，一滴滴滑落在枕上，直至变得冰凉一片。

江晴雪替他擦干了眼泪，又换了干净的枕头，随后拉着他的手，也平静的闭上了眼睛，她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但愿孩子们不要太难过。

人生，如大梦一场。

也许看透了，便不会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