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秘境内，莫鬼鬼悠然转醒，看着周身的祥云，只觉得恍惚。

“醒了？”

玄牧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莫鬼鬼抬眼看向他，此时方知幻境内的诸多未解之谜，究竟是为了什么，“您带着记忆入了我的幻境，还改变了幻境原本的走向。”

“是，”玄牧点头，“我是不想你误入歧途！”

“歧途？”莫鬼鬼冷笑一声，“玄牧前辈，我知您修为高深，远非我所能及，可即便我修为再低，也知道一个人的道，哪里来的对错之分，好坏之别？”

“我想走什么样的路，当是由我自己来选择，而不是将您的道，强加于我的身上，固执地为我引出一条您以为正确的路！”

“你的路，什么路，死路一条吗？”玄牧升腾起怒气，“你想救父母兄妹，想救亲朋好友，甚至想守护整个国家，可到头来呢？你想救的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国家也不复存在！”

玄牧本以为还会在幻境内呆上几年，直到北燕被清缴，直到她的身体油尽灯枯，余生感悟孑然一身之痛。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莫鬼鬼不仅没有带着人逃走，竟然还选择了与齐国联手，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北燕的百姓。

“你在秘境内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要执迷不悟？那些被你保护的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年之后还能否记得你的姓名，为他们而死，结束你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人生值不值得，在于生命的尽头，有没有后悔。”

玄牧的话，勾起了莫鬼鬼这许多年的记忆，汹涌澎湃的伤痛之感，后知后觉的袭来，充斥着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属于永安公主的人生，有不甘，”不甘于太过弱小，救不了倒在血泊中的亲人，“有自责，”责怪她自己识人不清，让跟着她的人牺牲，“也有遗憾，”遗憾自己不能重振北燕，还百姓一个安宁。

对于莫鬼鬼来讲，这不仅仅是一段幻境，也是真实经历的十八年人生，是一点一滴走过的几千个日夜。

“可这些情绪中，唯独没有后悔，我从未后悔过自己做下的每一个选择，无论是复仇，复国，还是牺牲掉自己，都没有后悔，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莫鬼鬼沉浸在记忆中，没有发觉周身紊乱的气息，灵气在体内不自觉的运行，领域自动开启，保护着她不受伤害。

“可你的心里装了太多人，亲朋好友，师门同道，你都可以不计生死的保护，”她没有发觉，玄牧却看得一清二楚，明白她这是触及了天道法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宗族抚养我长大，师门传道受业，挚友一路相伴，我又怎能弃之不顾！”莫鬼鬼只觉得胸中压了一口气。

“生死皆有命，天命难违，你我只是修士，不是神，谁都不能逆天改命！”玄牧不想她重蹈覆辙，与好友一般，“昔日你可以为北燕百姓去死，他日便有可能为了保护族内与宗族弟子而牺牲！”

“可你的命，也只有一条，幻境内是假的，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真实的世界里，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凡人一生几十年，有人求功名利禄，有人求衣食无忧，而我辈修士，得天道庇佑，踏上修行之路，求的又是什么？有人求大道长生，有人求无上权力，也有人求逍遥自在。”

莫鬼鬼眼神逐渐坚毅，“而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受伤害，所以，哪怕为此头破血流，也宁死不悔！”

“您说天命难违，若天命就是如此，那我便逆天而行又如何？往日之恩为因，今日相护为果，因果循环，遵循本心，我想护，那便护，这才是我要走的道！”

随着这话落下，莫鬼鬼只觉得压在身上的那股气，终于散开，流于四肢百骸，散乱的灵气直冲灵台，化神中期的瓶颈在此时冲破。

“守护之道，”玄牧怔怔地道。

他千方百计的想干预，可莫鬼鬼到底，还是觉醒了守护之道，是不是无论做了多少，他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明知她前面荆棘丛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如飞蛾扑火般撞过去。

莫鬼鬼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靠着本能梳理身上暴涨的灵气，起伏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领域从周身收回。

“恭喜，道心初成，化神便能领悟大道法则，未来可期。”

刚刚清醒过来，莫鬼鬼就见玄牧站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一点也不像恭喜的样子。

“但愿你不会夭折在救人的路上，活得久一点，我倒是想看看，有一日在灵界见到你，道心是否还坚定如今，”玄牧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说完，转身便想离开。

“玄牧前辈，”莫鬼鬼叫住他，站了起来。

玄牧听到喊声疑惑的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回过头，无声地询问着她想干什么。

“若是玄影前辈此时出了事，您会怎么做？”莫鬼鬼缓缓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凡看过灵界各大宗门资料的人，就不会注意不到北斗星宫玄牧。

他此前乃是魔修，还修为至魔尊，后来因为至交好友被杀，一怒之下灭了一个家族，遭到对手宗门的追杀，身受重伤。

后为北斗星宫游历至此的玄影所救，带回了灵界，因为魔种受损，他废掉了修为重新修炼，五百年后摇身一变，成了灵修的大能，可见其天赋之高，世所罕见。

莫鬼鬼进入幻境前，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帮自己，可现在回忆着幻境内玄牧所言，已然有了眉目。

没记错的话，灵界关于异瞳的记载中，有过一位魔修，为救同门，被敌人生擒，还挖了眼，证明了异瞳并不能转接到他人身上，后来这位魔修的好友，为他报了仇，好友的名字叫牧玄。

“他出事，与我何干？”玄牧冷哼一声。

“没关系吗？”莫鬼鬼装作意外的挑了挑眉，“听说您是被他救回来的，还以为会有几分交情，难不成外界传言的，北斗星宫几位殿主不和，是真的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玄牧周身的气息一变。

“咳咳，”仅仅只是一个威压，莫鬼鬼便扛不住，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您既在意，又为何要在外与他们撇清干系，为了您之前所谓的道吗？”

“不过是普通的同门，何至于撇清干系，”玄牧抱着胳膊，“莫要在这里自以为是的猜测什么了！”

“是吗？”莫鬼鬼看着他的动作，这是明显的防卫，“您如此执着的想告诉我，太过在意身边之人，最终伤的还是自己，到底是想向我表明，这条路是错的，还是在向您自己证明，如今的选择并没有错！”

“我始终认为，志趣相投，道才相合，从本质上来讲，是同一类人，三观一致，才能成为至交好友。”

“那位异瞳的魔修前辈，为了救同门而身死，当初的您，同样是为了给他报仇，身受重伤，散了一身修为，在做下这个选择之时，您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是吗？”

“当初您能义无反顾的去报仇，如今却要我恪守己身，到底是您觉得之前做错了，还是为好友的死而耿耿于怀，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因为怕失去，便宁愿从未得到——”

莫鬼鬼说到这儿，看向他的眼睛，“玄牧前辈，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修士一生，走的越远，走散的人越多，所以才更要珍惜现在能陪伴在你身边的朋友。”

“轮回秘境由您来操控，可因为我与您好友的几分相似，您可以用一颗蜃珠与我一起入幻境，那帮您接管的是谁呢？”

“明天与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所以我修行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更加强大，在意外来临之时，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那您呢？能修行到如今的修为，真的是靠您所说的道吗？”

莫鬼鬼冲着他行了一礼，“虽然有诸多波折，可我从中受益是事实，多谢前辈送我这一场机缘，希望日后能在灵界见到您。”

······

将近二十年过去，四方小镇内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热闹，唯有镇中央的客栈内，依旧住着几位逍遥弟子，据说是在等着那位还没有从中出来的莫鬼鬼。

“都说轮回秘境，进去最多也就十五年，她过去那么久都没出来，想必是永远留在那儿了！”

正午时分，坊市内闲来无事，摊主三三两两闲聊着。

“万一是还没出来呢，这种晦气的话，你可别瞎说，被逍遥的人听到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我又没乱说，逍遥也不能随意伤人吧！她就是没出来啊，怎么，逍遥的人就不能出意外了吗？你干什么，别拉着我，连说都不能说吗？这是何道理！不是，你眼睛抽筋了？”

“不好意思——”

说话的小摊主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僵硬的转过去，就见身穿逍遥道袍的女修站在他身后。

“我还是好好地出来了，你们说的逍遥弟子，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