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国主君入殿！”

随着宫中内侍的呼喝声响起，王姈款款步入未央宫，拱手揖了一礼。

文帝坐于榻上，目光始终盯着棋盘。

见到王姈进殿，方才抬起头来，热络地朝她招了招手，和蔼道：“不必多礼！阿姈啊，朕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你盼回来了！快过来坐吧！”说着，抬手指向对面的坐榻，示意她坐下。

王姈坐下后，文帝敲了敲两人中间的棋盘，愁眉紧锁地说道：“阿姈，你可会下棋？这是我和子昆下的残局。子昆这个孩子啊，太过于宽仁和善，不愿舍小就大，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一时找不到出路。不知你可愿帮他一帮？”

“自然。”

话音刚落，王姈手执白子，在四角之处落下一子，瞬间改变了局势。

“你这一招围魏救赵用的甚妙啊！”文帝感叹道，随即落下一子。

二人你来我往，不消半盏茶的工夫，就将那残局下完了，文帝险胜一子。

没办法，谁让之前的人下的棋太差了呢，王姈也只能保证输得不要太难看罢了！

稍作歇息，文帝捧着茶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王姈抬头看向文帝，只见他的脸隐没在一片水汽缭绕之中，看不甚真切。

她停下了转动茶盏的手，缓缓道：“自古以来，废太子从未有过好下场。陛下若心中还有这个儿子，不妨让他去昭国吧。至少在那里，他不仅有命活，还能活得逍遥自在。

当然，若是皇后也愿意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废后和废太子的下场都一样，简直非一般的惨。您放心，他们只要去了昭国，就是我昭国铁板钉钉的太后和皇帝，绝对亏待不了他们。”

“这些我都知道，你之前给我的信中已经陈明利弊，我也都看过。我想问的是，你为何不自己做那一国之主？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的能力我可是有目共睹的！”文帝摆了摆手，瞪了她一眼。

静默了片刻，王姈突然开口问道：“陛下，您觉得当皇帝的感觉如何？”

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答道：“朕如今只有一个感觉：累。”

王姈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了，人生不过短短百年，我是不愿意让自己活得这么累的！身居高位往往意味着责任重大。为人君上，身系一国之社稷，掌管天下之黎民百姓，这样的责任太重了。

而且我这个人，生性喜好玩乐，若真的做了一国之君，恐怕百年之后会被后人骂作是昏君，到时我祖宗十八代都有可能被后人掀个底朝天，连带着跟我一块儿被骂。我说不定死后也不得安生，还有可能被老祖宗们合起伙来一顿削，何必呢？”

“朕算是听明白了，你就是懒惰的性子犯了，不愿担事，只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对不对？”文帝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指着她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王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夸赞道：“还是您慧眼如炬，老当益壮！”

文帝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听到她的话，差点没忍住给她一蹄子，“你说你，既然想过安生日子，当初直接嫁给子端不就行了，何苦来这一遭？”

王姈正慢悠悠地品着茶，一听这话，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这天下男子皆可嫁，唯独皇帝的儿子嫁不得！”

此话一出，差点将文帝气了个倒仰，只见他双目一瞪，怒叱道：“你说什么？若你今天不给朕说出个一二三来，朕就打得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王姈放下茶盏，正色道：“陛下冷静，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说，您要是打了我，那可就上升到国际纠纷了，您三思啊！”

“三思个屁！你，快去将戒尺给朕找来！”文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嚷着让内侍快去给他找戒尺。

王姈赶紧按住他躁动的手，讨好一笑：“哦，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请您听我解释！”

文帝使劲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随即面色沉沉地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云！”

王姈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个……皇家媳妇不好做呀！”

话刚出口，就被文帝怒目而视。

她咽了咽口水，顶着压力继续说：“远的不说，就说说越妃娘娘吧，她本是您的原配，为了您的千秋大业，她这一辈子都在妥协，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就不一样了，我性子比较固执，不喜欢被人强迫去做这做那，而且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若是为了您的皇子，反而让我受委屈，那我宁愿亡夫守寡！”

“你……朽木不可雕！”文帝生气地吼了一句。

“不，我这叫鞭辟入里！”王姈冷静地反驳道。

“你胡搅蛮缠！”

“我有理有据”

“你强词夺理！”

“我真知灼见！”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了个脸红脖子粗，谁也吵不赢谁，最后气鼓鼓地抱着手臂，朝对方冷哼一声，把头一扭，然后整个大殿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宣皇后和越妃赶来未央宫时，就见这两个人活像两个吵架的小孩，赌着气谁也不理谁。二人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让两个闹别扭的人，握手言和。

时光轮转，一个月的时间瞬息即逝。

宣皇后和废太子两人，在文帝和越妃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都城，坐上了去往昭国的船只。临别时，二人虽心有伤感，但更多的还是释怀……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转眼间，又过去了半载有余。

文修君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病魔的侵蚀，于上个月病逝了。缠绵病榻弥留之际，她携了王姈的手，欣慰地说：“我这辈子活得值了！我虽未能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我却生了一个堪为开国皇帝的女儿。值了，值了……”

最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溘然而逝。

丧事毕，又在家休整了一段时日后，王姈便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一些细软，准备效仿先贤，踏上周游列国之路，没成想马车尚未启动，就被何昭君堵了个正着。

只见她一手扶着肩上的大包袱，一手叉腰，笑骂道：“阿姈，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怎么能丢下我就走？”

王姈微微一笑，“怎么，你阿父同意你出门了？”

“他现在是有孙万事足，我在与不在问题不大。”

何昭君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即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阿姈，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领略山河的大好风光，你可不能食言啊！”

“好嘞，女公子坐稳了，咱们马上就出发喽！”

王姈带着斗笠，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哼着小曲，挥起马鞭，闯荡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