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她定定地看了萧瑟许久，神色有些迷茫。

“你为什么要将皇位拱手相让，不后悔吗？”

“我选择了我想要的，所以我从不后悔！”萧瑟深深地凝视着她，语气淡漠而坚定。

“呵，不悔，好一个不悔啊！”

董曦月苦笑一声，神色哀戚地说：“你可知，前世我成了北离朝的帝后，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被萧崇软禁在凤仪殿，每日的膳食里都被加了散功粉，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内力全被化没了。

我堂堂凤鸣剑仙，一朝摔下神坛彻底沦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体弱多病的废人。

如今我才知晓，皇位是你不要的。如果当初登上皇位的人是你，我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折断羽翼，不人不鬼，痛苦不堪的活了一辈子？

如果当初我嫁的人是你，你定然不会像萧崇那般，担心我会像宣妃一样离开你。你会尊重我，体谅我，给予我想要的一切。

如果我想要行走江湖，说不定你还会陪我一起，任性的来一场江湖之旅。即便被朝中大臣破口大骂，你是个爱江湖不爱朝堂的昏君，你大概也只会一笑了之吧。

你会在游历前安排好后路，你会为北离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那个人或许会是你的兄弟，也或许会是我们的孩子。

之后，你会与我携手共游世界。我们一起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壮丽景色，去体会江南的细腻温柔，去感受大海的波澜壮阔，去尝一尝曾经没吃过的美食……

直到我们老了，我们就去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快乐地度过这世间最后的日子，然后静静地等待下一世的到来。

可惜，这一切仅仅只是如果！”

听完这些，萧瑟好看的眉峰紧蹙，刀削般的脸庞棱角分明，轮廓显得更加冷峻了，眼神如渊似海，神情淡漠似冰。

“你到底是谁？曦月呢？”

“曦月？我就是曦月啊，不过我是前世的曦月！”说着，董曦月流着眼泪笑了起来。

“你真的在乎她吗？你难道不知道她身负凤凰命格，注定要成为一国之后吗？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又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虚伪的小人罢了。

你和琅琊王一样，都这么喜欢推卸责任，不过你比他稍微好那么一点儿，毕竟他的旧部因着他的不作为死伤不少，而你仅仅只是损失了一位旧友。

如今皇位一让，显得你多么情深义重啊！肯定会有很多人赞扬你的作风吧，说什么高风亮节，胸襟豁达，潇洒若风……唉，即便是圣人，可能都没有你伟大吧？

我真可怜叶啸鹰将军，追随的主君，信任的主君，一个个的都是这么不爱管事、怕担责任的性子。

还总喜欢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帜逃避责任，说得好听点，将一国的重担交托于信重之人。其实呢，你们不过是不想背负天下黎民百姓的疾苦生活罢了！

我也可怜我自己，就因为武学天赋好，少时被凤鸣剑强迫认主，长大了又因为凤鸣剑被困在宫墙里，失了自由，失了健康的体魄，甚至失了为人的底色……”

说到这，董曦月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萧瑟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带着些许不忍，转眼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随即眼底露出了一抹冰凉之色。

“你放心，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让曦月被困在宫中，我会带她走，让她自由自在的度过这一生！”

“你会娶她吗？”董曦月不禁问道。

“我……”

萧瑟绯色的唇轻轻掀起，犹豫了半晌，终究没能开口说出一句承诺来。

“哈哈，你犹豫了，你竟然犹豫了？”

董曦月神经质般的大笑起来，眼角划过了几滴泪。

片刻后，她抽出手帕，举止优雅的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脸上平静无波，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在萧瑟来不及惊讶的目光中，迅速地将他推下了悬崖，而她自己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在一阵呼呼的风声中，耳边似乎听到了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大声叫着萧瑟的名字。

一阵失重的感觉之后，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像是航行在风浪里的小舟，随着海浪起起伏伏，身无定处。

朦胧中，我好像回到了清心小筑的小院里。

在那棵梅花树下，我看到了正在练剑的董曦月，英姿飒爽，风华绝代。

冲天的剑气直冲云霄，花瓣随着她的舞动跳跃回旋，每一招每一式都令人动容，深深地为一剑之美而震撼！

我坐在秋千椅上静静地观看美人舞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仿佛永远都不会累一般，不断重复地练着剑法，一遍又一遍。

终于，她停下了，不舍地来回抚摸着那把火红色的佩剑，无限感慨地说：“我这一辈子成也凤鸣，败也凤鸣，可到临了，我最舍不得的还是它！”

“上神，对不起！

从一开始，我的执念便是萧崇，我想杀了他！

可是有人告诉我，唯有让他失了帝王命格，我才能杀他。

所以在那人的帮助下，我寻到了上神。

我原本以为萧楚河一定会为了你承接帝位，没想到重来一世还是一样的结局。”

“嗯，我知道了！”我说。

“上神，我就要离开了。临走前，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笑问道。

“好，你说。”

“永远不要和萧楚河在一起，我讨厌他。这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任性的要求！”她双眼含泪，用祈求般的眼神注视着我。

“好，我答应你！”我点头道。

听到我的承诺后，她笑了，笑容倾城，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决绝之色。

“我知道我不该迁怒，可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前世我过得太苦了，我没办法原谅造就我苦难生活的每一个人。

萧楚河明知道凤鸣剑在我这里，祖父亦帮他良多，可他怎能轻易让出皇位，最后断送了我的一生？

我不甘心，凭什么受苦受累的是我，他们兄弟俩却能无灾无难的幸福度过一生！”

她说完，眼泪决堤如海，夺眶而出，瞬间湿了她的脸颊。

从前她整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从不知，在她心中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的悲怨。

“天道在上，信女董曦月愿以灵魂为祭，诅咒萧崇生生世世爱而不得，永生永世被人囚禁折辱！灵魂不灭，诅咒永随！”

“董曦月，不要！”

我听到她的誓言，顿时大惊失色。

“对不起，上神！”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脆弱的魂体此时更加显得单薄了。

“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对我的信任，我曾在你的空间里看到了许多有关诅咒的禁术，这个以灵魂为祭的禁术最是让我满意。

天难谌，命靡常，我一辈子都不信命，死后我倒是想信上一回了！”

“何必呢？你这样会魂飞魄散的，值得吗？”我叹息道。

“值得。”她浅浅一笑，随即脸色一变，凝视我的眼神立时变得肃然起来，“上神，你要小心那位……”

一语未完，董曦月的灵魂瞬间尘灭，化为了光光点点消散于风中。

紧接着，那棵梅花树也化为了缕缕烟尘消散了。然后，这处空间内所有的东西逐渐化为乌有，而我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壳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