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吾为七杀。”

那双金色的眼眸极有压迫力，似乎能看穿她内心所有的想法。

明月凝望着他，有种真相只需戳破一层纸就会展现在面前的感觉。

她竭力的思考。

这层幻境与第三层秘境那种傀儡海中择真身不同，那种，傀儡纯是干扰选项，应无特殊意义，这次却不一样。

这一关的两个七杀魔尊。

一真一伪，魔气又如此相似，传达了什么信息？

双生？

……不对，重要点应该不在这。

除夕夜那时，顾辞此前听见她说无涯魔尊那么欣喜，无涯魔尊在一切中都一定占据了极其重要的意义。

把他们联想起来。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首先，是她进秘境以后得到的第一个信息：

——姬存希对七杀魔尊并未展现出尊敬意味。

从头到尾，从未有资料和信息宣告七杀魔尊擅弄魂术，他也不像是长于阴谋诡计的那类人，或者说是他不屑？

迄今为止明月总结的消息，七杀魔尊都是一个以力破巧的霸道之人。

七杀魔尊和转生教、姬存希在她看来其实并不十分搭配。

无涯魔尊却不同，而且她身上才刚刚祛除掉的魔气就是无涯魔尊和转生教有关联的证据。

无涯魔尊的魔气同样具有不死性，这是一个实力强横的人，却比七杀魔尊神秘许多。

他始终藏匿于历史的空白之处。

若说无涯魔尊才是转生教背后的幕后主使、才是姬存希和顾辞的主人，那可能更契合。

以此为前提。

无涯魔尊从未出手过，一直依靠转生教和姬存希在使弄阴谋。

甚至转生教教众迄今为止都还被仙盟追杀的如过街老鼠，把大本营设置在南域十万大山背面的苗疆处这种可谓极其偏僻的地方。

无涯魔尊是不想出手吗？有能力直接达成目的为什么绕那么多圈子？

应该是不能。

这个秘境遍布无涯魔尊的气息，越是往下、越靠近那个封印大阵，无涯魔尊的气息越浓郁。

那个封印大阵，很有可能封印着的是无涯魔尊的分魂，只是已经逃出来了。

而他的本体……很大可能，无涯魔尊本体还被封印着。

再联想这个幻境。

如一道惊雷劈向她的识海，震惊如惊涛骇浪的潮水袭卷而来，有一个猜测就如春芽遇水，迅猛的快要破土而出。

明月感到线索即将浮出水面，甚至难以控制的有些轻微颤抖。

她要冷静，要认真思考才行。

若以无涯魔尊本体被封印，转生教、姬存希都是无涯魔尊下属的前提思考。

那么按照转生教一直以来的行为，都是解救无涯魔尊的话。

那么无涯魔尊本体被封印的地方是：

——山海关。

也就是，山海关之下，很有可能封印着两个魔尊。

一位无涯魔尊，一位七杀魔尊。

再回归这个幻境的内容。

那个假的七杀幻影显而易见的不是七杀，而若，他是无涯魔尊的话。

假的七杀魔尊—真的无涯魔尊，站在大殿，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说：“我是七杀魔尊。”

而真的七杀魔尊，他在大殿的重重深渊之下被关押，无人知晓他名号。

火葬场文原着中那个逃出来的七杀魔尊，真的是七杀魔尊吗？

会不会，覆灭清虚门的不是七杀魔尊，而是无涯魔尊。

无涯魔尊顶替了七杀魔尊的名号。

世人皆知“七杀魔尊”囚龙升天，再无人关心曾经的牢笼、山海关之下是否还有什么隐秘。

自此。

篡位者窃取了真正王者的权柄，被欺骗的臣民向假王俯首称臣，被蒙蔽的敌人向他献出最浓烈的恨意。

但……那是真的吗，真的会是她想得那样吗。

这个刹那，她的呼吸急促、心脏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如此激烈的跳动，每一下都迸发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明月想。

她还要确认，还要再确认一遍。

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回到清虚门，去山海关看一看。

——或者，和顾辞确认。

她思考也不过是短短几个瞬息，对面冷着脸的七杀魔尊尚站在原地，而“冲虚仙尊”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她思考的这短暂一个呼吸之间，他注意到了她的出神，虽不悦却并未趁此机会攻击。

“怠惰的不敬之徒。”七杀魔尊看着她，斥责的语调低沉优雅、又带着凛然的杀气：“四个境界，吾让汝四招。”

他本觉以金丹期境界走至他面前，是可敬的敌人。

眼前人居然在敌人面前出神，评价收回。

但无论评价如何，七杀魔尊亦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对敌人手软，却也不屑胜之不武。

四个大境界，让四招，此后胜负各凭本事。

明月听懂了他的话语。

眼前的七杀魔尊幻影具有合体期的实力，比她金丹期足足高了四个大境界。

让她这四招，明月能轻松不少。

她只是不可置信。

原来在顾辞眼中七杀魔尊是如此磊落之人？

纵使敌人境界低微，七杀魔尊看着她的眼神仍认真：“出手。”

明月眼神凝重而认真，既然“冲虚仙尊”暂时消失了，无处追问，那就先应对眼前的强敌吧。

她手抬高，轻身撤后的同时四张剑气符疾射而出。

这场战斗艰难至极，纵使许多天阶符箓让她具有同等境界的攻击手段，可她本体太过脆弱了。

好在到底只是一个捏出来的幻影，若是真的七杀魔尊，只怕四招之后就要束手就擒了。

即使幻影，胜利之时，明月也不免觉得有些虚脱。

凤凰火的火光之中，最后一缕魔气散去，一个气息出现在她身后，明月迅速反应过来反手一枪后撤。

天雷打在他脚下，“冲虚仙尊”的脸色却平静。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有话要问你。”

“我有话和你说。”

他们对视，而后相当默契的意会到了对方急切语气中蕴含的不同寻常。

他要说的会是什么？

她要问的会是什么？

姬存希在顾辞耳边充满怒气的提醒：“顾辞，就算是对死人，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说的。”

他咬牙切齿：“你最好有分寸。”

顾辞并不理会，他只是温和而鼓励的看着她：“小友要问什么？”

明月心脏跳快了一拍，这一切交谈姬存希也会知晓，就算决定杀掉眼前人、毁掉秘境，她也没办法问的太清楚。

因为她不确定，信息会不会泄露。

但不确认，她又不甘心。

山海关不是那么好窥探的，即使是以她的身份。

而真相又近在咫尺。

她一字一句咬的格外清晰，似另有所意的问：“假的东西，什么时候才会成真？”

她的话音刚落，顾辞感到魂体不稳，是姬存希在强行抢夺魂体控制权。

他打了个响指，空间开始扭曲，语气平静：“在被所有人承认的时候。”

看来他所展示的东西，她确实领会到了。

太聪明了。

聪明到他甚至从心到眼都感到一阵热意，如此喜悦。

进入下一层秘境、空间转换的时候可以稍微压制住姬存希抢夺魂体控制权的力量。

这是最好的时机。

在把那句话说出口的同时，顾辞还对她传音道：“动手杀了我。”

在话语灌入耳朵的同一个瞬间，明月出手。

她扣下符箓枪的扳机，然后剑气符被灵力激活，一道几乎遮天蔽日的剑气染着烈焰的红色斩去，那附着的赫然是她的凤凰火。

而在她左手，是一枚已经被捏碎的身份玉牌。

转换完空间的下一瞬，烈火中燃烧的“冲虚仙尊”显出了真正的面目。

那是一位邪气恣意、面似好女的美人，却被暴怒的表情扭曲毁去了美感。

“顾辞！！！”他尖叫嘶吼着：“本体不会放过你们的！”

声波震得幻境摇动，波及至明月处时却被挡下，被召唤出的璇玑真君分身持剑站在她身前，气势则如山岳般凛然不可侵犯。

姬存希怨恨而暴怒的声音透着虚弱的无能狂怒：“到时候，他会将你的魂魄撕粉碎！喝尽你的每一口骨血！！将你的骨头嚼碎吞下去！！！”

璇玑真君凝神挥剑，姿态行云流水般流畅，仅只一眨眼间火中苟延残喘的姬存希被真正切成了碎片。

明月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师兄，把这个幻境毁掉，我们出去。”

他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