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控了。

可冲动将话说出口那一刻，就再也不能覆水重收。

魏少陵只能那样祈求的望着她。

若我问心有愧呢？

明月听到了眼前人这样一句声音低哑的试探，是她第一次听到的小心翼翼。

即使初识之时，魏少陵在表面的恭敬之下也只是警惕，从未有过这样的语气。

她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听错了。

魏少陵望着她。

就像是等待审判的罪徒，又像是期待着升职的员工。

明月亦望着他。

她期待他下一句话就是解释这是个玩笑，亦或者收回这句话。

但是没有，一直没有。

她沉默不语许久，抽回了手。

而后视线偏移落到旁边落满了雪的白色花瓣之上，轻声回答：“你累了，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不回答亦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魏少陵眼里的亮光彻底熄灭了。

他低头，眼睫轻颤，眼尾的泪痣被眼泪浸湿。

那闪烁泪光在月色下朦胧，最后落在地上晕染成一朵小小的、灰色的花。

他抿紧了唇，喉咙干涩，声音微哑：“好，我回去了。”

“师傅。”

明月回到自己门口，推开门时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师傅还真是个高危职业啊。

冷放置绝不是一个好办法，但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魏少陵比花却更知进退，可却没想到是这个一直让她信赖省心的徒弟先爆了个雷。

她之前是真的一直把他当做弟子的，可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几天明天一直躲着花却、魏少陵两人，她自己的令牌已经有了，各处皆来去自由，但她去的最多的还是持玉处。

毕竟清照是只要她在场就绝对不工作，全心和她黏糊的。

倒是持玉，一边安静工作一边偶尔和她聊几句，不无聊也没有打扰工作的负担。

当明月斜斜卧在榻上摸着持玉尾巴晒太阳的时候，突然察觉自己是不是被当小孩子哄了。

她烦恼的样子太明显，持玉转头看她：“怎么了主人？”

干坐着想不出办法还浪费时间。

明月放开尾巴，脸色肃然：“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持玉思考了一会，用微翘的狐狸眼笑着看着她：“应主人的治理要求，前段时间花刺史查封了福州内许多不合规的歌坊花楼。”

她写了张小纸条推过来。

“既然主人要帮忙，那帮持玉去这里回访看看他们有没有私下又干坏事吧？”

明月拿起来瞄了一眼，五个名字，一一写了位置和如今负责人。

她随手纸条收起来站起来点头：“行，我这就去了。”

持玉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又低头继续批阅文书，许久后，门被敲响。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急匆匆走进来，他问：“我就知道，怎么今天怎么放我进来了，明月姑娘呢？去哪里了？”

持玉没有抬头，仍执笔流畅的写着：“外出了。”

“去哪里了？”

她终于抬眼，看这位名义上的上司：“您的工作做完了？”

花却抱着手臂得意洋洋：“当然。”

他前两天得到了几位还算有能力的人的投效，将自己的庶务和要处理的文书挑挑拣拣分下去了。

持玉：“缠太紧会被讨厌的。”

花却：“明月姑娘才不会讨厌我。”

她瞥了他一眼：“行，主人去巡视回访之前被处理的歌坊花楼了，你去找吧。”

那么多的目标，一个个排查吧。

花却追问：“具体地点没有？”

持玉回答：“没有。”

还真是滴水不漏。

算了，先去找明月姑娘，他这几天都一直没能见到她了。

花却丢下一句“多谢”就转身离开了。

……

前世西域结界被破以后，六宗以及仙盟都因混乱的局面无暇顾及其他。

但今生，若登仙引制成，凡瘴被压制，绝仙阵解开以后，势必会有门派想要迁回西域，到时会有一波大的回流迁移。

被大幅度挤压地盘是势必的，六宗与仙盟亦会派遣人来考察新朝。

那时候明月身负大功劳，身后有清虚门以及药王谷，她的身份特殊，在新朝中就职国师已是一种明显的结盟回护态度。

新朝不至于无立足之地。

但若想要更多，打铁还需自身硬。

新朝各方面都必须要做好，特别是下层的风气。

什么重男轻女的晦气风俗，什么不正规的歌坊花楼都要清扫掉。

修真界只重根骨灵性，男女无差别。甚至女修在早期是会隐隐压一头的。

因为发育期更早，身体成熟更快，能更早修行。

敢歧视、强迫甚至买卖女性，让栖霞宫的女修见了，十族都不够杀的。

此前南域她曾去过的百花阁就是隐秘的会员制，为什么不明着开，是不想吗？

是不敢。

敢在明面上开的，不到十天就被扬了骨灰。

明月按着清照写在纸上的名字，将抽查的这五家都细细的里外查了一遍，没有人敢再顶风作案的。

五家里三家改成了酒楼，一家变成卖花的真花楼，另外一家仍是戏坊，潜藏进去以后也没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看着确实正规化了。

明月出来以后打算装成客人再进去看看。

她之前被花却带着去过戏坊，这次装的熟门熟路，顺利上了二楼包厢。

上茶点的人员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却遮不住一张若芙蕖般明丽的脸，察觉到她的视线以后还露出一个难掩讨好的笑。

明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这人看起来应该是清扫以后从良的人。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但她坐了一会以后看见一楼闹起来，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里里外外包围住了戏坊。

她还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穿过一楼排排蹲好的客人，径直上了二楼。

明月：？

花却怎么过来了，难不成她刚刚查漏了？这家私底下还有什么不好的勾当。

她走到屏风后，看见等候着的侍男，问他：“你们老板在不在？”

她话刚说出口，这人被吓得猛颤一下，端着的盘子也摔了。

他是不是以前被虐待过。

在他慌慌张张就要伸手去捡陶瓷碎片之前，明月抓住他的手腕：“别捡，去拿东西扫掉。”

正是这时，门被“啪”的一下打开了。

花却瞠目结舌。

花却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