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鹤去往藏书阁的路上走得很慢。

整个宫内静悄悄的，他能听到呼啸的风，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前方的红墙金瓦。

他知道，再过一会，自己失去的光明就会回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官的失去。

在刚刚，他对上了过去的凤烨和现在的凤烨。

那个劝凌霄手下留情，却在最后不得善终的姑娘。

他在过去，没有见过凤烨，只隐隐约约的透过床帘瞧见过她的身影，听到过她的声音。

那日，他整个人穿着素袍，脚踝上带着防止他逃跑的玄铁锁链。

因为昨夜被折腾到天明，他一直昏昏沉沉，直到被两人的对话声吵醒。

顾玄鹤都不记得这两人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的交谈听起来针锋相对，但是顾玄鹤却敏锐的察觉到凌霄的语气在逐渐变得愉悦。

直到那姑娘说出一句：

“你知道你在非法囚禁吗？”

凌霄却直接避开了话题，反问道：

“你也希望我放过他吗？”

谁料，那姑娘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敢说出的话。

“他对你做什么了？你平日里面对那些对你抱有恶意的人，都是直接杀，或者是用傀儡术控制的。”

“可你却囚禁他，折辱他。你对他有情吧？他是你爱而不得的人？还是你单相思？又或者……”

那姑娘的话没有说完，顾玄鹤就听到了凌霄愤怒至极的吼声：

“闭嘴！”

可那姑娘仿佛一身反骨，继续说道：

“我不管你是那一类，我劝你对他好点，破镜不能重圆，别到最后在追悔莫及。我每次看破镜重圆小说，都为里面的受不值。”

“凭什么最后要大团圆，都追妻火葬场了才知道，攻没张嘴吗？在我看来，他们就活该be！”

“当然，我劝归我劝，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情。”

顾玄鹤本以为凌霄会让她人头落地，可外面只有凌霄强压火气发出的声音：

“要不是你是我朋友，你现在就该人头落地了！”

可那姑娘却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顾玄鹤透过床帘，隐隐约约的看见那姑娘穿着长裙的轮廓，可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她。

从那天后，顾玄鹤脚上的铁链消失了几天。

那几日凌霄没有再碰过他，却照常让人送餐。

不过也仅仅只是消失了几天而已。

有一日在顾玄鹤吃饭时，凌霄突然闯了进来。

一见面就直接拽住了顾玄鹤的衣领，怒气冲冲道：

“为什么？！你们这些自誉为正道的家伙，连一个姑娘都不肯放过？！”

“有什么冲我来啊！”

“顾玄鹤，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没想到你在这里，还能祸害到别人！”

“你就不能去死吗？！”

顾玄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听出来了，前几日劝凌霄的那个姑娘，那个被凌霄亲口承认是朋友的姑娘，死在了修道人的手下。

“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也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惹恼了凌霄，那天，顾玄鹤又被锁到了床上。

在每一次的深入中，他总能听到凌霄不停地说着：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们！”

……

“为什么，他们都会死，我真的是灾……”

最后的那个字顾玄鹤没有听见。

但是他知道，凌霄这是迁怒。

他尝试过辩驳，可凌霄从未听过，他只会更加用力，去堵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发不了声。

恍惚中，他看到凌霄身上溢出的黑气，可那些太不真切了，他甚至触碰不到。

只能看着它们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最后昏迷时，顾玄鹤感觉自己的脸颊上突然滴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却很快冷了下去。

他太累了，没有追究那是什么。

他也不想要辩驳了，因为没有用。

凌霄也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思路：死亡。

只要他死了，一切不就能结束了吗？

“这位爷，您想要借阅点什么书籍？”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顾玄鹤的回忆。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藏书阁。

顾玄鹤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道：

“带我去存放史书的地方吧，我需要找一些史料。”

“好嘞！”

到了书籍存放的位置，顾玄鹤让那小太监自己回去后，稍微歇息了一会，就开始用内力疯狂地翻阅着这边的书籍。

无数的内力化为成千上万的手，不停地阅读着上面的书籍，只为了替顾玄鹤找到他想要的资料。

这里也确实有华舜将军的历史。

除了她的辉煌战绩之外，还有一本类似于日记一样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很多琐碎的事情。

【啊，今天肚子不舒服，可惜还要练兵。】

【不练不行，我身为将领，要为那些新兵蛋子负责的！】

其中有不少，还是那些血肉怪物的内容。

【那种东西好恶心啊，会依附在有恶念的人的身上，还好我的侍卫都是意志坚定的人，真不知道，西域的那些傻逼为什么会研制出这么恶心的玩意？！】

【寄生类，召唤类，强化类，还有他们口中的原罪大人……】

【啊啊啊啊啊啊，都是什么玩意啊！它们就不能赶紧去死吗！】

不过更多的，是少女半开玩笑的话语。

【我也不丑啊，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敢看我？】

【哎，我也想要有个真命天子啊，可惜，这军营里没一个打得过我的。都是弱鸡！】

这日记一直持续了很久，差不多有十余年之久。

中间断断续续的，有些时候只有一两句话，有些时候却能写满一页纸。

可即便如此，那本子依旧没能写完。

可很快，顾玄鹤就翻到了最后有字的那一页。

那一页上写着：

【这一战太焦灼了，打了太久了，久到我们自己都有些绝望。】

【不过……好歹赢了！就是我们这些剩下的人里，全部都被感染了。】

【我不想要变成他们那样的行尸走肉，更不想要破坏我自己的家园，所以我自请流放。】

【从此之后，就没有华家军了，不过应该会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如论如何，我都会守护疆土，这是将士的职责。】

【这一战之后，它们百年绝对没有机会侵略！】

顾玄鹤能感觉到她最后落笔的骄傲。

也在此刻彻底从华舜将军的笔下了解到了血肉怪物的特点。

只是顾玄鹤自己并不知道，他此刻肩头也一个黑色的肉瘤缓缓冒头，悄然望了一下四周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在不知不觉中，和他们战斗的顾玄鹤，自己也被侵蚀了。

凤都郊外，一个浑身是灰的年轻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已经知道自己家族的覆灭了。

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肩头上的血肉怪物。

“现在怎么办？我没有合适的身躯了，我想要活命！”

那血肉怪物明显有些虚弱，身体又瘪下去了不少，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告诉他：

“去封国的敌对国。”

“在那里，你将得到绝对的庇佑！”

“你甚至还可以活下去！”

听到血肉怪物的话，胡岚仁非常心动。

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活下去，他也只想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有希望。

可他不知道，血肉怪物口中的庇护地，是他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