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笑着问：“你是觉得蔡文姬没有优点吗？”

“那倒不是，蔡文姬汉代的着名才女，书法造诣也不输他的父亲，胡笳十八拍也是她所作，悲愤诗也是历代人都夸奖的，她优点很多，但是我就是不知怎么写，总觉得和她隔得很远。”顾碧茹心里也觉得蔡文姬很有才情，就是很难认同她。

“那就是不太认可她嫁了三次，并且抛弃了两个孩子，觉得作为女子失节，作为母亲失慈，无法认同她了。”江月看顾碧茹缓慢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知道这也是不是她所愿意的。”

“好多人都会以此诟病蔡文姬。一嫁丈夫早亡，夫家不容，遂回到蔡家。南匈奴作乱关中，文姬被匈奴左贤王掳走。与左贤王生活了十二年，生了两个孩子，后来被曹孟德赎回下嫁董祀，董祀比她小很多带她也不好，董祀犯了死罪，文姬挺身而出，为了救董祀，写了四百余篇的古籍，后来两人相携归隐。

可能她一嫁夫亡回家，就很多人会说，应该留在卫家守节。且不说她的所作所为在汉朝风俗并不算出格，就是我们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要被命运捆绑，能回家如何不是父母亲友所愿？

再说北匈奴左贤王劫掠，有人可能就会说不会自尽吗？其实她也曾写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她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后来曹孟德一统北方，将她赎回，左贤王却不让她带走孩子，想要以此留下她，难道不难过，没有犹豫吗？只是她留下后，要再看到两国再度陷入战乱吗，看似不能照顾孩子，其实她离开孩子未必就不爱孩子，未必就不慈？

回到汉朝，下嫁董祀难道是她所愿？

一个女人，在命运中沉浮，似乎有依靠，实则无可依靠，看似有选择，实则毫无选择。我们常常会陷入这种死境，死貌似可以解决这些困境，但为什么要用生命妥协。要么改变命运，要么接受命运，在苦难中坚强的向前，这种品格难道不值得我们赞美？

向死而生，付出最大的努力并有尊严的活着，努力绽放自己的生命之花，这才是我辈女子应该好好学习的。每当听到胡笳十八拍，都能感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倒是很佩服顾阁老独特的眼光。”

顾碧茹陷入沉默，向死而生，她突然也被江月说的打动了，感到了文姬无声的抗争，对命运的抗争。

江月看到顾碧茹陷入沉思，就带着辛夷和柳娘子退出了房间，向画扇告辞。

“别打扰你们奶奶了，我先回去了。只要她方便，随时可以来找我。”

画扇将江月送出府，“夫人也知道，我们奶奶是有几分痴气的，性子不圆通，一开始和大爷也生了不少气，后来写话本和编纂《浮生闲事》占据了她一半多的心思，放下了好多琐碎的事，才逐渐不再生气了，后来跟着夫人又挣了不少钱，不仅梁家，就是顾家也对姑娘刮目相看呢。等我们奶奶过了这两个月，定会去登门拜会的。”

江月看着画扇，“哦，好事呀，那让你们奶奶安心养着，也不要花太多心思写话本。”

画扇掩嘴笑，“夫人也太聪明了，奴婢谢谢夫人。”

几人坐上马车，江月正想着带辛夷去吃好吃的，忽然发现她闷闷不乐的垂着头。看向柳娘子，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柳娘子无声地说，哭了。

江月便握住辛夷的小手，小手冰凉，“怎么，冻着了吗？”

辛夷扭捏了一下，抬起头，眼睛通红，“姐姐，我一直埋怨我娘，为什么不能忍，不就是爹爹纳了妾，对我们态度不好，别人能忍，为什么她就不能忍。非要带着我离开，离开也就罢了，最后抛下我，去和我爹拼命，把我留给大姨母，害的姨母也要带我逃亡。

刚才听你说文姬看似有依靠，实则无可依靠，看似有选择，实则无选择，我忽然不再埋怨娘亲，她带着我离开就是替我争命，她回去找我爹拼命就是为了我不再被追杀。女子真的太不容易了，她们总在骂我娘不能生儿子，又不贤良，不肯让出正妻之位。我以后要好好活着，好好的长大，让辛家的人看看我并不比男孩子差。”

“辛夷从来就不比任何人差，人的好坏也不是以男女而论，人的品德也不以地位高低而论，我们好好活着也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更不是为谁而活着。好好生活，体会生命的美好足矣。”

辛夷点点头，扑到江月怀里，“我觉得娘亲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你的小宝宝肯定很幸福。”

江月摸了摸辛夷的发顶，“你就是我的宝宝呀，如果你愿意，我和将军愿意收养你，做你的父母。”

辛夷想了想，“就这样挺好，我还是想当娘的女儿。”

柳娘子看着江月抱着辛夷，垂下眼睛，摸着自己常年握剑的手茧，心里很是感激江月。辛夷一直缺爱，自己在江湖漂泊的太久，已经不会表达这种亲昵的感情，也不知该怎么教导她，如今辛夷似乎终于从失去娘亲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至于妹妹的仇，自己会去辛家讨回来。就先让他们逍遥十年吧。

江月回到家，看到了沈晗的来信。

十六，吾安。

一路向北，塑风和雪。春天是真的越来越远了。满目苍凉，原来这一路的百姓生活的并不像通往西北的那一路百姓，缺衣少食，路边偶有饿殍，最干净的不是人家，而是什么白莲教的佛堂；百姓并不相信自己，而是要把财产都献给无生老母，信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字真言。教派里等级森严，下层的信徒一无所有。上层的家长大肆敛财，挥霍，还有勾结官商的情况。吾等很痛心，百姓要不是生无可依，不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虚无缥缈的老母。

不知道你何时能收到。今日就写这么多，吾等还要去查一些事。

别情无处说，方寸是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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