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2、乱象百出

老五晚上叫上儿子一起去把前妻玉珍安顿在村南头的一间招待所住下。

安顿好之后，老五让儿子先回，自己又去找以前的丈儿兄弟韦方琪。韦方琪原先就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姐夫老五，但自己的姐做了对不住姐夫的事，两家之间渐渐也就断了联系。老五二婚后，两家也就彻底不走眺了。但这件事令韦方琪始终觉得对不住姐夫老五，见了老五也总是躲躲闪闪。

老五背着大手来到前妻娘家一进门，原来的丈儿兄弟韦方琪还有些吃惊，但也想到了老五此行来的目的。

老五也没有过多的说啥，只是对原来的自己的丈儿兄弟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要说最恨你姐的人当然是我，但事情也都过去这些年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也都六七十的人了，土也都埋到脖项底下了，还能活几年？马上都要死的人了还有啥事情放不下？难道死了还要把这些仇怨带到棺材里？真的没必要了。我这会儿把以前的仇怨也都放下了，没必要去计较了，真的没意思了。你姐兀也就是我原来个瓜媳妇儿，你个瓜子姐。兀原来就是个白脸瓜子没脑子，你这会儿还跟她计较啥呀。她没脑子，年轻时儿做了糊涂事，这半辈辈子也把罪受美咧。她受的兀些罪，也都是活该，不值得人同情，全当给她自己赎罪咧。这会儿人回来了，你不叫她进门，你这心情我能理解。可话说回来，她这会儿在这世上也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不收留她叫她往阿达去？姊妹们这矛盾再深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兀再不好，也是你姐。你真个叫兀睡到街道上，乡党还不都笑话你呢。都啥社会了，还害怕自己姐吃两碗饭？乡党可没人说你姐把错事做下了，就说你这当兄弟的不仁义！你说我说的这话有道理没？咱自己屋里的矛盾自己屋里解决，肉烂也在自己锅里，嫑叫乡党看咱的瞎瞎馅儿。咱俩老先儿在世时，咱两家子在咱长安堡子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咱跟他一般家家还都不一样，老先儿教导给咱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他一般家家长大的娃，还真的都不懂呢。所以，咱把事情往大气了做，胸怀往大气了放。听我一句劝，瞎了好了兀就是你个亲姐，明儿去把人接回来……”

韦方琪想起往事气的说：“俺姐兀从小就是叫俺爸惯的，任性了一辈子！别的事我都不计较，就是把俺爸气死这事，我心里头实在是过不去，俺爸临死都给我说：你姐把爸的脸皮揭的完完儿的，以后要是回来永远都不要叫你姐进这个屋门，我死了也不准她到我坟上来！你听听，俺爸对她有多恨？！……”

老五说：“姨夫临死也都说的气话，都过去了，嫑计较咧……”

韦方琪的老婆有些顾虑的说：“俺姐都兀么大的年龄了，回来还得叫人经管，是我管呀，还是娃们管呀？我这身体也不好，娃们家也都有娃们家的事。我也不是嫌弃她，这是个现实问题。她这大姑姐啥时候倒尽过大姑姐的责任，这会儿老了回来了凭啥叫俺们去养活照顾她？！”

老五说：“咱就往俗了说，兀这会儿就是个钱串子。你没看咱村现在都想方设法给自己屋增加人口呢。你大姑姐也没儿没女的，这回要是占上了，分的钱分的房，以后不都是你的？……”

韦方琪老婆继续说：“俺姐不是把户口都销了，这会儿连户口都没有。”

老五说：“志峰当书记着呢，去寻志峰，在人家手这倒算是个啥事？再说这又不是胡日鬼的，这是真事，原来弄错咧。你嫌给志峰不好说了，我去给他说。”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韦朋说：“老五伯，这事不用你说了，我现在跟志峰哥关系也不错，这话我直接给他说。只要志峰哥出面，这事还真的没啥难度。现在咱这片村干部不比以前了，一个个外边能量都大的很。说句结实话，咱跟前现在这村长书记在外头都耍的好的很，一个个都势大得很。好多都跟县上、市上的人有拉扯呢。咱这儿的村长书记真是比边远地方的镇长书记都牛批。这事只要交给志峰哥绝对没问题。”

老五对着韦方琪老婆说：“你看娃们家都懂，这话我没哄你。”

韦朋对着父母说：“俺老五伯刚说的这些话都在理上呢，我意思干脆就今儿黑接回来，明儿大白天的去接叫乡党看见还都笑话咱呢。再说黑了就在咱南头招待所住着呢，这同样叫乡党笑话呢。旁人还都亲的不认，野的胡扽，说来说去兀可是俺亲姑妈，你们不认，我认。她老了我养活她。”

韦方琪和老婆再也没有吭声。

老五走出院子，背着手再次走在村南头的巷子里返回家中的路上仍旧在想刚才的事。不管瞎好这轱辘线总是缠完了，自己是完全可以撂过手了。他在想刚才韦朋的话无论是出于真心看重亲情，还是把自己姑妈当成钱串子，总归是有一个好的结局了。这块烫手的山芋，要不是拆迁，多半也是不会接的。人总说好事情里头有瞎事情，瞎事情里头有好事情。看来玉珍这节骨眼上回来总算是找对时机了，要不然拿今晚这形势看，要放平常多半也是很难再回到自己娘家的。

第64章 乱象百出

正式拆迁的风吹出去以后，整个长安堡村子变得越发热闹起来，变得丑态乱象百出。家家户户也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多掏腾些钱。加盖房屋的、乱搭彩钢棚的、修鱼池的、建假山的、挖渗井的、给外墙贴瓷片的……；也真的出现大量假离婚的，好多人都与自己的老婆办了假离婚，找来外边的野婆娘领上几个娃落户的。老两口只有一个亲儿也开始分户的、大肚子媳妇儿在快生产的时候也都跑到医院去提前做剖腹产生娃的。病入膏肓一条腿摛进鬼门关的老汉老婆也都被儿女看成宝贝打上氧气延续着生命与阎王爷做着最后的抗争。村里几十年没见过的人也都陆续回到村子来了，有在外职工、外边做买卖的、胡浪荡日子塌火没脸见人的……，全都回来了。长安堡在拆迁前，人口又一下激增了两千多人口。

外来的人也多了起来，甚至比长安堡本村的人还焦急。收破烂儿的、收木头的、收旧衣裳的、收旧家具的、收瓮收缸的、收门墩子的、收马槽拴马桩的……，一个个在村巷里拉着架子车、骑着三轮车、开着汽车、蹦蹦车就像过队伍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嘈杂的吆喝声把人一天听的心焦，更加增添了人们对于拆迁的恐慌和焦躁。

这天，老五中午迷瞪了一会儿领着孙女刚出来，就听见门口一大堆人热闹的不行。

大门口奔颅子正和一个收古董的激烈的讨价还价着。奔颅子对着收古董的说：“这俩青石门墩子可是从俺太爷手上传下来的，你说的兀价肯定不行。”

收古董的人说：“给的不少了，你要看能行，我就往车上装呀。”

奔颅子说：“不卖。你这会儿看着拆迁呀，全跑来拾合茬来了，就没你说的价。”

收古董的说：“你也没用了，我看你撇到偏岸儿实在也没啥用了，这以后拆迁都当垃圾拉走了，还不剩拿几十块钱算几十块钱。”

狗娃子对奔颅子说：“给了算咧，你搁到门口黑了都不知道谁给你施鬼走了，还不剩卖了算咧。这向黑了贼娃子多的很，你看这向收破烂儿的比土匪还可憎，白天拉个架子车病怏怏的连路看着都走不动了，黑了摇身一变劲大的连你门楼子都能给你背走。你搁到这儿要不了两天就殁咧。”

收古董的害怕狗娃子指桑骂槐，给狗娃子连忙发了跟烟笑着说：“老哥，俺绝对不弄兀号事，都是掏钱收呢。你们卖了就卖，俺绝对不勉强。”

狗娃子打圆场说：“你多少给加点钱买卖就成了，这俩青石门墩子绝对是好东西，你一点都不亏。原来人家收都给几百块钱呢，这会儿也就是拆迁呀，你也都把价一下压下来了。”

收古董的看着奔颅子笑着说：“老哥不说了，给你再加十个元买卖就成了。”

奔颅子无奈也就同意了，收了钱让人往车上装。

英琴见收古董的收了门墩，对着收古董的说：“俺屋后头还有个猪食槽你收不？”

收古董的笑着说：“我得先看一下，看了货再说。”

狗娃子两口子带着收古董的去后院看了，猪食槽没看上，又看上了以前给黄狗虎子喂食的一个瓦盆，也给收了。

几个人出来的时候，收古董的一眼看上了老五家门口的一对青石门墩，就问老五卖不卖，老五说不卖，说在上边镶着呢。

收古董的繎了半天老五都不卖，说过一阵再说。老五想起自家的那个老石桌，那个老物件可真的不知道用了多少辈了，也是全青石的，闲得无聊就让收古董的进去给看看。

收古董的进去仔细一看，一眼就看出是个好东西，给的价位还都不低。把看热闹的奔颅子和狗娃子也都吓了一跳，俩人这会儿也才知道这青石桌原来是个好东西。

老五笑着问道：“你们把这收了是弄啥呀？”

收古董的说：“老哥，俺这是自己弄了个博物馆，专门收藏咱关中这些老物件，不是贩卖呢。”

老五听了说道：“哦，既然是这，过一向拆之前你来寻我，这石桌和门口俩门墩子都卖给你了。”

收古董的高兴的说：“老哥，这下边的几个石凳也都给咱好好保留着，这东西真的少了。”

别的家都在为应付拆迁做着各种最后的努力，要么是增加人口，要么是给家里增加面积增加附着物，要么就是进行精装修来提高赔付的款项。老五和儿子李龙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爷俩的意见也是不谋而合的统一，也都觉得没意思。

奔颅子和狗娃子还劝说李龙，说自己带手着，手底下有施工队，为啥不好好给自己家里精装修一番。

李龙笑着对俩人说：“说到这儿，我还都要感谢拆迁呢，我最近在咱村接的活干都干不完。好多家这会儿都要给墙上贴壁纸呢、包木门呢、贴石膏线呢、弄吊顶呢，我这些活干完也就差不多了。”

奔颅子羡慕的说：“还是俺娃这手艺好，挣得这钱旁人还看不成样子。”

李龙和父亲老五俩人在拆迁前其实也都有自己的心事，李龙一直操心的事自己媳妇儿陈舒的户口到这会儿还都没有解决，眼看就剩下二十来天了，实在是等不及了。而父亲老五的心病则是祖先的大冢最后该如何去解决。

李龙这天晚上来到拆迁指挥部找李飞，李飞见了他就把他拉到院子空旷的黑暗中说道：“事情我真的没给你拖，你要相信我呢。不是不给你办，弄的早了，好多人咬闲蛋，反而把事情弄瞎了。这会儿非转农的一个都没办好呢，你不信可以去派出所问。他只要有一个办好的，我都给你办了。”

李龙说：“你这话我信，就是看这时间真的来不及了过来问一下。我别的事也都不争竞，也就俺媳妇儿的这一个事弄好了就行，这本来也是我该拿的。”

李飞说：“放心，绝对在扎户口前，给你把这问题解决了。”

李龙说：“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俩人也都没有再过多的说话，李飞看着走向黑暗中的李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明白俩人的感情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并不后悔自己所选的这条路，毕竟这条路能带给自己的财富和社会地位是巨大的，自己可以风风光光一阵子，至于以后，他现在也不愿意多想。

老五看见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在他的心里啥也都没有祖先陵寝的命运重要。奄奄一息的老族长直到现在还都丢心不下这个事情，要不早已经撒手人寰离去了。他明白四姓的总族长其实早已是一个摆设了，没有总族长操心，人人都忙于自己拆迁前的利益，已经没有人去关心祖先陵寝的事，而他手中还掌握着家族的秘密。他觉得现在只有他挺身而出去操心这事了。他和老族长的想法一样，也是想把祖先的陵寝保留下来，成为文物保护起来，而不是沦落到也被挖掘的命运。

老五在想好这一切之后，还是再次走进老族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