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1、陈舒找来了

毕业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李龙还是有些不适应起来，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同一张床、却无法入眠，心境太乱了。与平时周末回家躺在床上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以前周末回家感觉总是待不够，老是幻想要是多放一天假该多好，可现在又突然很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他感觉到了压抑，一点都不想在家里待，外边的世界有自己追求的梦想，待在这个家又会有什么作为。父亲叮嘱自己给李家争一口气的嘱咐，令他这些年每一天如坐针毡丝毫不敢懈怠，每一天他都让自己在忙碌和充实中度过，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会回想自己一天所干过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某一天自己懈怠了，自己都会恐慌的感觉又虚度了一天的光阴。

正当他思绪万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手机的短信又响了。这两年和陈舒在一起，自从有了手机以后，每天早上起床，他都会第一时间给陈舒发一条早安的短信，每天晚上入睡前也都会再发一条晚安的消息。今晚到了那个点，他的生物钟很自然的就提醒他拿起了手机，可是犹豫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又放下了。他觉得感情的事，既然说了分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不应再拖泥带水。面对工作前景无望和与陈舒分手的双重打击，他已经感觉到了面临崩溃的边缘。事业和爱情同时毁灭的双重打击令他觉得整个天都变得漆黑起来，胸口犹如一块巨石压的自己憋闷的透不过气来。一个是求而不可得，一个是得而不敢受。

一想起陈舒，他的心就疼的犹如刀绞，他很奇怪明明是无形存在的刀，可真实令人感触到的痛彻心扉的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不清楚这个在医学上该如何去解释，那绝对不是胃疼，的的确确是来自心的疼痛，可没有心脏疾病又没有外力撞击怎么又会如此疼痛呢。他紧捂着胸口，咬着牙，忍受着来自内心深处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又很好奇在感情的世界里，一个人爱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就能把自己的心揪扯住跟着疼痛起来，另一个人就镌刻在了自己的心里，越是想忘记，越是无法忘怀，那个人的影子就越发的清晰……

手机短信响的时候，他甚至不用猜想，那一定是陈舒发过来的。他犹豫着要不要看这条短信，他不想和陈舒再纠缠下去，可不看，他又担心陈舒的安危。那个任性的傻丫头遇到这样的事情，凭她的性格又怎能受得了。自己的心都疼的无法忍受何况是心里从来搁不住事的陈舒。他在犹豫紧张中还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的内容很少只有几个字：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在邮电门口公交车站。

李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半了。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就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靸上鞋开了门就向外跑了出去。他边走边回了一条短信：等我。

无论他和陈舒最终的结局怎样，陈舒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即使他不能陪着陈舒再继续走下去，可他也希望陈舒一生平安无病无灾不受一丝的伤害。大半夜了，陈舒一个人待在那里，他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

燥热的黑夜里，村中的老公路上是一片漆黑。他疾步跑了起来，他不清楚陈舒是啥时候到村口的，他甚至怀疑陈舒多半又是从小寨徒步走过来的。这个傻丫头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半点的委屈都是无法承受的，何况这是失恋的打击，陈舒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他疾步跑到村南头的时候，这边又变得明亮起来，很多租出去的商铺几户全部关门，可几家网吧门头上的灯还都亮着，村南露天摆放的台球场，还有一些年轻人在打着台球。他知道那是伙计开的，可这会儿也无暇过去打招呼谝几句，反而害怕伙计看见来追问他去干啥。他又加快步伐跑了起来，路两边临时搭建的铁皮门面房也都全部关门了。他快步的跑出村口，又一口气跑到公交车站，在广告灯箱背后的路边，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黑夜里的路灯下，陈舒一个人孤独的坐在路边，面向着黑暗中沉寂的长安堡村子。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跟前，停住脚步，喘着粗气轻轻地叫了一声。“陈舒。”

陈舒听见了并没有转头，一改往日见了他激动兴奋喊着黑蛋就扑向他的怀抱。他俯身蹲了下去，搬过陈舒的肩膀，在路灯的光亮下他看见陈舒白净美丽的脸上仍旧挂满泪痕，双眼已经哭的红肿高高肿起。他的心瞬间就疼惜怜爱起来。他想把陈舒拥在怀中，可又有些犹豫，他既然给陈舒说了分手，便不可以再给陈舒有任何幻想。他内心既担心陈舒的安危又责怪陈舒的任性，他既心疼又抱怨的说道：“你疯了吗？大晚上一个人待在这里？要是遇到坏人咋办？快起来，别坐地上了。”

陈舒推开了他的双手，仍旧把头扭向黑暗的方向。“我要是出事了，你还会在意我吗？你此刻还在乎我吗？……”

李龙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从口袋掏出纸巾去给陈舒擦眼泪，又被陈舒一把推开了。

他看着伤心欲绝的陈舒说道：“我当然还在乎，一辈子都在乎……”

陈舒反问道：“在乎，在乎就是这样在乎吗？一辈子都在乎，又有啥意义？你是觉得你用一辈子这个词就可以显示你的长情吗？满嘴的长情又能如何，都不是空的假的。爱是靠为对方点点滴滴的去做让对方去感受，并非是挂在嘴上。爱不是你让对方觉得你说的长情，说的感人。把对方刻在心里，记挂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李龙觉得陈舒说的并没有错，可此刻的问题是两人已经不能在一起，并非是讨论如何去爱的问题。李龙把纸巾递给仍在哭泣的陈舒说道：“陈舒，你听我说，这一辈子，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千般万般的好，可我认真考虑过了，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陈舒又有些愤怒了，她打断李龙的话反问道：“你的心真的好狠！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我哪一点做错了？！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你说，你说呀！……”陈舒又大声的痛哭起来，她仰起脸可怜兮兮又带着几份祈求的声音很温和的对李龙说：“是不是我脾气不好？……是不是我不够温柔？……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陈舒哭的泣不成声。

李龙的心彻底碎了，他觉得陈舒这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是啪啪打在自己脸上，又是戳在自己心里。陈舒真的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只是自己觉得配不上陈舒，怕给不了陈舒的幸福。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冤孽，是老天又在戏弄自己，自己的命运已经够不好的了，为何要拖累陈舒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他看着陈舒哭的极度伤心的样子，再次拿着纸巾去擦陈舒脸上滚滚落下的眼泪。“陈舒，对不起，别哭了。你没有不好，都是我不好……”

陈舒这次没有推开他的手，而是紧紧攥住他给她擦眼泪的手，可自己的眼泪真的又很不争气，刚擦了又流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扑簌簌的流下。她又带着祈求的声音说道：“李龙，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李龙不停的给她擦着眼泪，纸巾湿了又再换上一张新的继续擦。他实在受不了看着陈舒这样哭了，这真的是太虐心了。他觉得应该给陈舒好好的解释一番。“陈舒，我，……我看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我情愿把这世上的一切苦都自己背上，我也不情愿看你这样伤心难过……，我真不是不愿再陪你了，我又如何放的下你，只是咱俩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将来，我给不了你任何幸福的……”

陈舒再一次愤怒了。“什么狗屁世界，狗屁阶级，那都是你自己给自己画出来的！我会在意这一切吗？！你这真是狭隘的思想，是农民思维，是你骨子里的不自信！”

李龙反驳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最大的缺点是过于自信。你可以说我是农民思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父辈是农民有过任何的自卑，反而我觉得他们活的淳朴、活的刚正、活的令人尊敬。这个现实世界存在的阶级也不是我自己画出来的，是一直存在的。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农民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二等公民，你是城里娃，你体会不了城里人看农村人那种高人一等自以为是的眼光。你放着优越的条件不嫁，你要嫁到农村，你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你不在意，世人会在意，我不想你成为笑柄让你周边的人去嘲笑你，也不想让你放弃优越的城市环境来跟我在农村吃苦受累。我没有这个权利剥夺你的这些优越环境而把你拖入苦海，我说我爱你，我就真的不应该这样去做……”

陈舒又收起她激动愤恨的情绪，轻声的说道：“我真的不在意世俗的目光，我知道我这一生想要啥，我也知道想要的幸福是啥？这一生，只要有你陪伴，只要咱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