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5、拖拉机

秋忙过完时间不长，冯建民就买回了小四轮拖拉机。由于老五的放弃，又在冯建民的缠磨下村长李秉权只能把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给了冯建民。其实李秉权心里明白，冯建民这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只是当时战友来家喝酒聊起这事时，恰好冯建民来家里汇报队里的工作。知晓这件事的冯建民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挤上酒桌的冯建民对他的战友表达了过分的亲近，甚至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倒把他这个主家搞的像个外人,让李秉权心里无限厌恶。战友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后来冯建民就缠着李秉权几次三番的说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可李秉权心里一直想着，自己不弄，他年纪也大了，又是三个女子，他再弄这也是无人经管。第一个就想到了老五，可给老五说了几次，老五最后还是拒绝了。面心软的他经不住冯建民的死缠硬磨，最后把这个机会让给冯建民。

李秉权想到，其实李家人对机械这种东西内心是有恐惧的情结的，当年大队只有一台五十五大拖拉机，每个小队都有一台蚂蚱腿的手扶拖拉机。一次老族长的大儿子李秉乾一时好奇心起，趁拖拉机司机回家吃饭的时候，摇着了停靠在大队部院子里的手扶拖拉机，没有任何驾驶经验的他，驾驶着失控的拖拉机径直撞倒了大队部的门楼，手扶拖拉机也被砸坏。这件事被定性为“撞社会主义的门楼”。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很多造反派对这些地富反坏右的黑五类的子弟，唯恐找不到批斗的借口，而经常杜撰出众多莫须有的罪名。李秉乾的行为无疑是撞到了枪口上，在革委会里被打了个半死，更连累了父亲老族长在批斗台上跪了三天三夜。当被李姓族人救下后，奄奄一息的老族长告诫李姓族人，以后尽量不要去碰机械的东西……

李秉权想着现在改革开放了，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本家能行的用手指头一划拉，理想的人选也就老五，本想着好好再帮老五一把。可老五一是听了老族长的话，又是个对挣钱没多少欲望的人，老五更喜欢吆着骡子自由自在洒落的生活。这个好机会最后还是落到了冯建民头上。

冯建民买回来拖拉机后，就在全队摆下流水席。邀请全队的乡党过去喝酒。冯建民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一是向众人炫耀自己买回拖拉机，二是趁机可以收取份子礼钱。可谓放羊拾地软，一举两得。碍于队长面子的村民全队几乎无一缺席。有很多本来就是借机给冯建民胡骚情的，更多是不愿意去但没有办法的。

秀兰肯定不会去，老五也不愿意去。说冯建民这是羞了他的先人，买个烂怂拖拉机还搞这么大的排场。淑珍劝道：“人家昨晚就来请你，今天又专门让娃过来请你，你这不去让人家也下不了台。他那人小肚鸡肠，以后要是给你穿小鞋咋办？”

淑珍劝解的话没有劝到老五，反而一下激怒了老五，老五气的骂道：“他倒算个锤子！让他给我穿个小鞋试试，看他的鞋结实，还是爷的脚厉害！我又不吃他的，不喝他的，他能把我咋？！”

淑珍笑着劝道：“你这人这牛脾气上来，咋就这么犟，乡里乡党的，你就去打个到，不高兴在哪儿呆，你就不坐席直接随完礼回来。红被面和炮我也给你买好了。”说着拿起长卷鞭炮和红被面递到老五手里，把老五往外掀。

老五其实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淑珍劝不劝他，他最终也是会去的，作为一个男人，虽然心里再不喜欢冯建民，再加上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他对于应酬冯建民内心是排斥的。但老五明白作为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外边该应付的场面他自然是应付的来。他的水也没有那么浅，他在家再发火再不满，再在淑珍跟前乱发脾气。但出了他家的大门，谁也看不出来刚才大发雷霆的他脸上有任何的不悦。

来到冯建民家门口时，老五远远就看见了新买回来崭新的四轮拖拉机正停靠在冯建民家的大门外，车头上缠着用红绸绾的红花，上边坐满了嬉笑的娃娃。大门外进进出出的村民也和他打着招呼。冯建民的大儿子冯安成正站在大门口拿着香烟招呼进出的村民。看见老五来了，就赶快迎上来，热情的招呼道：“老五叔，你来了，赶快进去坐席。”说着把老五搀进了院子。这冯安成今年也都二十出头了，和冯建民一样也是八面玲珑的人。

刚进院子，看见院内摆下的酒桌上座无虚席，坐满了前来道贺的村民，猜拳划令的声音喊得震天响。冯建民这会儿已经喝的红光满面，和村里另外几个队长还有大队的会计坐一桌，李秉权也在座。冯建民看见老五来了，赶快起身相迎，硬把老五拉到他一桌，指着李秉权旁边的空位说：“来，坐你秉权哥旁边。”

老五推让道：“你这都是干部，咱一个平头老百姓咋能和你干部坐一桌？”

冯建民笑着说道：“你是咱长安堡子的大英雄，俺这村干部见了你也得矮上三分。”

李秉权见了，也站起招呼道：“老五！来坐哥旁边。”

酒席上坐着的另外几个村干部也都站起，招呼老五入席。冯安成殷勤的给老五换上崭新的筷子和酒杯。

冯建民对冯安成说，给重新添几个菜，再给你老五叔换一个大号的酒杯来。

老五其实在路上都计划好了，进门就坐一会儿打个到，然后就转身走人。看眼下这情势，一时半会儿是脱不了身的，尤其李秉权也在。他也不好意思走。索性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放开和坐着的几人喝了起来。老五的酒量有多大，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喝酒从来都是来者不拒，而且极少醉过。在座的也都深知老五的酒量，在冯建民的暗示下，另外几个队长也都殷勤的给老五敬酒倒酒，想以众人之力将老五灌翻，然而，直喝到晚上，把另几个队长喝的吐的吐，趴的趴。冯建民喝的直接钻到桌子底下。被家人抬回屋子里放到床上。老五依然泰然自若和李秉权谈笑风生。当然李秉权是没喝多少，他知道自己兄弟的酒量，别的人灌老五的时候，李秉权只是心里笑了笑，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把我兄弟灌翻，任凭几人和老五喝的昏天黑地。

看到酒桌上众人都喝倒了，李秉权对老五说：“咱也撤。”二人起身，离开了冯建民家。

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李秉权对老五说：“我这儿还有个事，一样能让你挣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