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处，小棠死死的捂住苏黎的嘴，两人蹲在角落处。

小棠开口低声劝道“小姐，不要出声。”

噼里啪啦的鞭声落入苏黎耳中，她透过栏杆缝隙望去，雪中少年挺直了腰背，眼神中带着无畏。

入夜，苏黎睁开了眼睛，偷偷摸摸的从床上坐起，见床下的小棠已然睡去，她将衣衫穿戴好，提起身旁的油灯下了床来到柜子前，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翻找着，她从一个柜口里取出一个药罐，苏黎记着往日里她摔伤，母亲为她涂得就是这个药。

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临走时又看了眼熟睡中的小棠，转身将门合上。

苏黎顺着白天的洞口来到了顾昭住的房前。她叩着门，轻声道“有人吗。”

许久未有应答，当她准备再次叩门时，门被打开了。

他听出了她的声音，但真正看见外面的人时，眉头不由的紧紧皱在一起，这个小丫头真是会乱跑，这样的深夜也敢溜出家门，当真是胆大。

苏黎将药瓶举起，手指有些发颤，似乎有些怕面前表情肃然的少年。

顾昭回过身去，轻吐道“进来吧。”她听后，跟在他的背后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很大也很空，没有什么装饰，仅用一道墨绿色的屏风隔开，屏风内是一张床榻，屏风外则是一张桌子和桌下几张零散的梨花椅。

顾昭瞅着她手中的药瓶开口问“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她将手中的药瓶抬起“这是紫云膏，是治伤口的，这个伤药效果极好，我平日里摔伤时，阿娘便给我涂上，很快就不痛了。”

见她说的认真，顾昭不禁笑了一声“你大半夜留出家门，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苏黎点点头“你伤在后背，我可以帮你涂药。”

少年听后，眸光流转，随后道“你家里人没告诉你，男女有别，你这样做，传出去有损你的清誉。”

小姑娘眸中染上一丝茫然，开口道“什么是有损清誉，父兄从未教过我这些。”

“那他们平常都是怎么教导你的。”顾昭道。

“阿兄常说不可恃强凌弱，要怜惜弱小。”说着苏黎坐上了他身前的那张梨花椅，睁着水灵灵的大眼望着他。

少年勾着轻浅的笑“弱小，你觉着，我弱小，所以怜惜我。”

苏黎先是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那个孩童欺负你，虽然是你对他动了手，可他辱骂你在先，你虽打了他，但我觉得你并没做错什么，反而是他仗势欺人，你才受了这顿鞭刑，此番行径，并非君子所为。”

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不易，定是家中长辈时常教导这才耳濡目染。

“你今日在墙角处哭，可也是他欺负了你吗。”

顾昭垂下眸子“你一个小姑娘都明白这番道理，那个女人却不懂。”

见他面色微沉，苏黎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安抚道“你不用难过，他们不值得你这样难过，阿兄常说不要为无谓的人或事而心伤。”

他哂笑，没想到有一天竟会被一个小姑娘安慰说教，不过她的这几句话对他很受用“当真要为我涂药吗。”

苏黎如原先那般点了点头。

“那便来吧。”他背对着她，抬手将外衫脱下系于腰上。

苏黎这时才注意他的外衫早已被鲜血染红。密密麻麻的鞭伤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她第一次见这么重的伤痕与她平时小磕小碰的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皮开肉绽的伤口。

苏黎见到这触目惊心的疤痕一时间竟无从下手，她有些害怕道“要不我回去让阿兄给你请个医师来，我怕这药......”

顾昭回过眸子望她“无事，你大胆涂便可。”

少年坚毅的眼神给了她勇气，她用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疤痕处，动作细微，把弄疼他。

过了良久所有疤痕处都已上了药，那瓶药膏也用了大罐。

苏黎轻呼一声，道“好了。”

顾昭站起身，将那染血的衣袍扯下丢在一边，从衣柜中取出一件洁净的外衫穿上，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外面，来到苏黎身前，温声道“起来，送你回去。”

苏黎将手中剩下的药膏搁在桌面上，起身时嘴里小声嘟嚷了句“这椅子好硬。”

少年视线落在那张梨花椅上而后转身打开了门。

来到阁楼下，顾昭将手中的油灯递到她的手中嘱咐道“以后深夜不许再偷偷溜出来。”

听到深夜不许出门这几个字，苏黎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这丝畏惧自然也逃不过顾昭的眼睛“怎么了。”

苏黎抬头，语气带着央求道“今天晚上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顾昭挑眉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苏黎将头垂下，带着哭腔“要是被我阿兄知道的话，又要打我手板了。”

少年眸光微冷“又要，他经常打你。”

苏黎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不听话才受罚的，今早打了五板，阿兄说要是下次再犯便涨到十板。”她鼻尖红红的，语调轻轻的看起来很是委屈。

顾昭紧锁着眉，声音有些发冷“我看看。”

苏黎将手抬起，白皙的手面上并未有一处红痕，只有那细腻的纹路。

少年松了眉头，语调闲闲道“你若下次再敢深夜溜出门，我便告诉你阿兄，让他狠狠责罚你。”

苏黎握住他的手，哀求道“不要，不要告诉阿兄，黎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细看会发现小姑娘的眼角红的厉害，好似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顾昭自然知道她是个娇气包，便没再继续逗她“那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深夜偷偷溜出家门。”

“我保证再没下次了。”

顾昭顿了一下，补充道“深夜溜出家门，只可来找我，答应我，我便替你保密。”

苏黎将眼角的泪水憋回“我答应你。”

少年嘴角滑过一抹得逞的笑容。苏黎拉着他的衣角，道“你也要帮我保密，不可再骗我。”

顾昭垂眸道“我何时骗过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看看这是什么。”

苏黎看去，眉眼间愁云尽散，欣喜道“琉球糖。”伸手去拿却被少年躲过。

小姑娘蹙着眉，问道“你这是何意。”

“不许多吃，每日最多只需吃一颗。”小姑娘正在换牙时期，要是弄坏了牙齿可不好。

苏黎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的去拿那包糖果，那包糖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将糖往怀中紧了紧像是怕他反悔。

“上去吧，明日再吃，乖乖睡觉。”顾昭叮嘱道

苏黎乖巧的“嗯”了一声，转身上楼，刚迈上几个台阶又回过身来问道“能否告知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昭。”

“顾昭，你真是个好人。”说完便抱着那包琉球塘欢喜的朝阁楼上方走去。

望着那抹背影，少年脸上扬起了肆无忌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