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丽跌坐在地上，葛红军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爹走的冤枉。

表面上和她没关系，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葛红军闭闭眼，“走吧，别在这儿坐着了。”

罗美丽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我、我……”

葛红军没再多看她一眼，只沉默的走到了张老二的身边，将已经昏过去的他给捆上。

周婷婷很想跟过去一起看看，却被大队长薅住了，“你咋还跟着？”

周婷婷：“？”

她有些茫然的问，“叔，你不跟着了？”

“我跟，我是大队长，你跟着干啥？”

“我帮个忙啊。”

其实是凑热闹。

“你能帮啥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喜欢干活就算了，还那么重的好奇心，你就不怕……”

大队长话都没说完，葛红军就道：“这位是周知青吧？如果可以的话，一起跟着吧，回头罗美丽的事情，还需要您帮个忙，等我把我爹的身后事处理好，我会上门酬谢的。”

这也太正式了。

周婷婷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就是顺手的事儿。”

“对你来说是顺手，对我来说，是大恩。”

说完这话，他就自己沉默的走在最前面了。

好像是刚刚两句寒暄，已经废掉了他的全部力气。

月明星稀，虫鸣声声不绝。

走在乡间小路上，树影绰绰，秋风呼号，更显得凄清。

周婷婷也觉着心里不是滋味的。

人生，果然无常。

葛红军回到了家，葛老娘还在睡着，她脸上挂着泪，好像一夕之间，就老了十多岁。

时至现在，葛红军这才掉下了眼泪，“娘。”

葛老娘醒过来，看见儿子，瞬间泪崩。

“儿啊！儿啊！你回来了？你爹、你爹他……”

葛老娘显然比葛红军还要激动一些，她哽咽的语不成调，“他走了，他先我一步走了！”

“娘，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眼泪越说越多，直到最后，母子二人抱着泣不成声。

此时的葛老娘只沉浸在葛老头去世的噩耗里面，唯独葛红军清楚的知道，世界之大，这世上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张老二被葛红军丢在院子里，葛老娘哭够了，听了前因后果，恨的恨不得上前撕掉他两口肉。

她坐在地上撒泼、怒号、哇哇大哭，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但是都没用了，走的人不能回来。

以往，葛老头会上前拦着、劝着、哄着，现在，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周婷婷看着声嘶力竭的葛老娘，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后悔吗？”

木愣愣的罗美丽茫然了片刻，“后悔？”

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后悔了。

是没有坚定的拒绝爹娘的安排，跟张老二在一起？

还是听了爹娘的话，跟葛红军结婚之后，仍旧和张老二厮混在一处呢？

她不知道。

曾几何时，刚刚结婚的时候，她也想着收心的。

就这样吧，和葛红军好好过，张老二忘了就忘了。

可是，人家上工累了一天还能跟汉子说个知心话，她下了工，炕还是冷的，别说是说知心话，她一年到头都难得见葛红军两面。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她正值花季的小媳妇，和原先就有感情的张老二混在一处，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事情就好像是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是人，她的心也是热的。

她曾经觉着自己没错，葛红军给不了的，她找别人，也一样能给。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这里面掺和了人命。

多可笑啊，掺和了人命。

周婷婷看着罗美丽，叹了口气，真是个人有个人的选择。

选择了，就要承受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

不管这个后果，是不是她想要的。

张老二被抓走了，到了公安局，什么都交代了，故意杀人，直接判了一粒铁花生米。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罗美丽还留了一丝真情，他从始至终都没透露出罗美丽一个字，再加上对于罗美丽，葛红军也是处于一种不想多提的暧昧状态。

公安只处决了张老二。

葛家办了葬礼，葛老头风光大葬。

下葬当天晚上，葛家房子空了，只剩下罗美丽和四面墙壁。

葛红军带着老娘和家里简单的家当，彻底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他也曾想过杀了罗美丽，只是，到头来，他觉着罗美丽这样肮脏的人，不配他为其脏了手。

他相信，让罗美丽活着，比让她死了，还要痛苦千百倍！

她会一直这么煎熬下去。

身上背负着人命，走下去。

再就是……

最后一点情分。

最后一点点夫妻情分。

年少时，他也是真心喜欢过这个漂亮的娇气妻子。

他曾经发誓，要努力往上爬，争取早点让她随军。

只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他除了老娘，一无所有。

月光凄凉，照亮了二人前进的道路，“娘，小心脚下。”

葛老娘攥着儿子的手腕，“唉，唉，对了，就咱们娘俩走吗？你爹呢？”

葛红军忍着鼻酸，轻声道：“带着了，在我背包里。”

背包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小小的牌位。

葛老娘脚步颤巍巍，脸上却带着笑，欣慰道：“带着就好，带着就好，你爹稳重，我是急性子，有他在咱娘俩中间劝着，我不跟你吵架，我不跟你急。”

“嗯，爹劝着，往后，咱们娘俩好好的。”

“是一家三口。”葛老娘纠正道。

葛红军点点头。

好好过，好好活，连带着爹的那一份。

月光中的背影被缓缓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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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婷婷和霍清明站在村口，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半晌，“其实，人有的时候，还是挺脆弱的。”

霍清明点点头，他想说什么，却顿住了。

周婷婷笑道：“怎么？你还想说啥？”

“现在忘了，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真的忘记了？”

“真的！”

离开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

第二天一大清早，霍清明就踏上了归程，周婷婷看着他，还有些不舍，“你真没口服。”

“怎么说？”

周婷婷撅嘴，“马上就是交任务猪的时候了，到时候肯定有杀猪菜吃的，还有山上的山货、果子，肯定也都熟了，你却挑着这时候走了。”

“没办法的事情。”

照片也没拍，霍清明想了想，不拍也好，他已经记下了周婷婷的尺寸，回头就找人搜罗一下那个的确良的布料，给她买一身新衣裳。

穿着新衣裳拍照，更好看。

“但是，你放心，我只要有时间，就会给你写信的。”

“没时间就不写了？”周婷婷反问。

不管，马上就要异地恋了，让她再腻歪一小会会。

霍清明相当识相，闻言立马改口了，“挤时间，也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