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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马车夫

作者:庄程 | 分类: | 字数:92.3万

第142章 普通人过年同领导过年是不一样的

书名:天堂里的马车夫 作者:庄程 字数:4180 更新时间:2024-11-13 02:33:17

依附其实就是一种跟随。

跟随的结果就会出现所谓的团团伙伙,各种权力利益群体,但这是一种现实的客观存在,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下的必然结果。面对以县为主的政治权力利益格局,从大的方面上讲,不存在太多认识上的方向上的差异,更多的是执行上落实上的差异,而人们会因这种差异中产生分化。

加之一个县城下熟人社会特征,一个官员从初入仕途当干事开始,就已存在被认识,被选择的可能,同时他也面临着追随谁依附谁的选择,这种选择必然形成事实上的站队,你不可能不表态,你不可能在心中没有倾向。而这种依附和站队成为现实时,就会出现我们所说的政治斗争。

要一个领导认识你,赏识你,为你说话,提拔你,重用你,有利益的驱使,但又不仅仅只是利益。依附所表达的远不是利益的输送,更多的是追随与被追随,靠近与被靠近。

然而,在实际中并不是依附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你找不到依附对象,或找到了依附对象却不能依附的问题。如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恨关系户,却又千方百计想成为关系户。在目前的政治环境中,事实上只存在两类人,有了依附关系的人和想依附而不得的人。

事实上,所谓有门路和没门路,也就指这两类人。有门路就是有了依附,没门路就是没找到依附。

愚同想这些时觉得自己很好笑,自己连公务员都不是,也就是说还没有混的资格,不可能沿着公务员的路走,如果要走,自己首先就要拿到入场券。如果自己现在想争什么的话,那就是这张入场券。

但在没有前,自己也还是要混的,要混就要有自己的圈子。可自己的圈子能是什么呢?因为跟着张县长而有的这些关系其实都是一种依附,自己不是那些人的目的,这些认识的人能沉淀下来的不会很多。他们会随着自己依附对象的消失而消失的。自己同张县长分开是必然的,他还会高升,还会有自己另外的世界,而自己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事实上自己也没有可以让他一直带着自己的理由。

当然成为依附并不是只有跟在身边,这是更浅的依附,更深的依附是成为自己人,成为一个本身有价值的人。但一个人要成为另一个人的自己人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对愚同来说,在看着张县长如何进行权力运作,如何施展自己影响力的时候会想两个问题,一个是如何成为另一个人的自己人,二则是如何形成自己的圈子。

做好前一个事,可以把自己融入一个圈子。跟着张县长,他为自己打开了更广的面,认识了更多的人,如何让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沉淀下来,则是愚同需要想的,也需要他有意识去经营。

张县长已向自己表达了他的吸纳,他愿意把自己看成他

的人,现在就看自己了。当然,从内心深处,自己不可能让自己对某个人形成人身依附,依附的目的还是为了更长久更大的利益。但张县长吸纳的姿态并不代表就全部认可自己,只是给自己靠近的方便。

而能不能真正靠近,还要看自己。但站队是必须的,在站队后看的就是自己的能力了。只是这个目标太宏观太抽象。在张县长对自己有吸纳的一面时,愚同还是能感到他同自己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自己进入他工作层面的内容并不多,也不深,对于他的生活层面更深内容参与的则更少,有时看着是给自己放假,其实也是把自己支开。

虽然他只比自己大七八岁,但在愚同看来,却差了几代人。他的城府是自己看不透的。但不论怎的,既然选择了站队,自己总是要做出表态的。但这个表态最难的不是简单的向前凑示好,不是庸俗的送钱送物,不是扑下身子,埋着头去服务,而应有进一步的表现。

张县长的家庭也简单,妻子在市图书馆工作,父母是邻县一个厂的退休职工,早年做过领导。他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区机关,后调市经贸委,调到市委,没有太多基层的经历。但这个人却在愚同看来经历极多,十分沉稳,对人际关系把握极准。事实上,张县长自己就是从依附中过来的人。从区机关到市经委,再到市委办,以至现在的副县长。他一直就不是一个大权在握的人,而是一个在面子,线上工作的人。一直也扮演着跟随者,依附者的角色。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十七八年的跟随与依附,让他在四十出头成为一个副县长,说明他的跟随依附算是成功的。对如何当一个跟随者,依附者,他无疑有着太深的体会。而且现在他还在做着一个追随者。

张县长还要继续上的,不可能在一个副县止步。那么看看他当下的做法,不就是一个跟随者自我营建网络的做法吗?当然在张县长是依附者时,他也在被依附,就象愚同自己一样,在自己想着依附时不是有好些人对自己也在表示着亲近吗?

所以在张县长眼中没有什么是新鲜的,甚至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而他对周围的人,对下的态度,也是在他依附时,通过他的领导,他的跟随者学来的。既知道下面人想什么,怎么想,要什么,又明白如何给,如何点拨,拉拢,感化,吸引,驾驭,帮助周围的人,下面的人,那营建自己为核心的网络会是件自然的事。

想想张县长这一切做的是那么滴水不漏,化于无形而又浑然天成。那是他就在其中,既在感受着,学习着,也在实践着。这样想时李愚同打了一冷战,自己在他面前不就是一个透明的人吗?

可张县长对自己并不透明,他的生活习惯,思考习惯,工作习惯,兴趣爱好,人性中最柔软的那部分,对自己都还陌生着,还要自己不断地研究,不断地品味,否则自己没法做好这个跟随者,依附者。

这份陌生让自己即使有了站队的想法,可能还在外围转圈,而进入不了他的内心。

那个年对愚同是一个考验,这个考验体现在方方面面。

不是拿不拿好处的问题,而是如何拿,拿什么,拿了以后怎么办的事?

同样在别人向自己输送利益时,也在不断提醒自己要向别人输送。可向谁输送,怎么输送,都是一个考验。

而更大的考验是和张县长的关系,张县长可以自然地给自己以示好,给这给那,但自己却不能自然地对他。特别对于由自己要转交的东西,自己更要表现得自然而正常。还有一个压力问题,面对不同部门,不同镇街,不同人群输送的利益,愚同收到的越多越会恐慌。

他不知道这些利益是具体由谁出的,由哪个渠道出的,送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能从哪个方面对这利益以回馈?哪些利益是惯性的,是正常的?哪些利益中包含着结交和情感?哪些利益是以感谢的方式出现,哪些利益是有明确的目的要求?愚同面对这些要迅速地做出判断,记住姓名,想好反馈的出路。大家送礼的方式更是各显神通,但又看得出有所隐蔽,有所包装。

从一条烟,一瓶酒到年货卡,粮油卡,净菜卡,还有购物卡,甚至是辛苦费,车马费的,压岁钱,不一而足。有手下人来的,有派人来的,有在回家的路上等你的,有放到你小区的,有给你亲人的,有在工作聚餐后的当场表示的,有来办公室不经意装你兜中,放你桌上的,有请你参加完年会后的公开派送的。都是在你不经意间,不注意时发生的,都显得自然而随意。

过个年,拜个年不正常吗?不是叫兄弟吗?不是自家人吗?愚同发现精明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片人,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在看似正常的工作秩序和生活秩序下,你看不见围着一个年节的滚滚利益之潮。

是的,愚同有些木然,想想自己在当教师的这十多年,想想在龙门小学校长为发点福利的斤斤计较。而看看现在的自己,就知道教师何以是个穷酸的岗位,因为教师工作本身建立不起利益网,教师只是一个被动的点,只是任人驱使的点。在过年前后,愚同完全被这些世俗的东西所包围,甚至让他不能好好想想。

愚同没想到张专干都给了自己礼品,说自己还是教育组的人,大家都有的。同样北关小学的林校长也没忘自己,还有局里该自己领的还叫自己去领,而办公室的李主任也把自己当办公室的人,也有表示。愚同当然知道自己能成为逐利对象的原因。

这种示好越来越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连程铭都叫自己到他办公室去趟,自己知道去后会是什么。果然他在同自己聊了些后送自己走时给了一个购物卡。还有刘局长,自己去局里顺便去看他时,还没等自己表达心意,刘局长倒很自然地给了条烟和一盒茶。愚同不能说所有示好之人都有求于自己,但铺路联络,为未来投资成了场内之人的普遍心态,由所有这些不断提醒自己自己也是要回馈的。

年前就去了吴股长家,给了东西。年中去了李主任家,上班后抽空去看了程铭。此外,对张专干,林校长,还有认识的教育组、局里的干事,只要有机会碰上总有所表示。还有别的部门,镇街的同志,只要来自己也总想法加以回馈,不是请吃,就是有所回赠。一个年就在这混乱中过去了。

但唯独不知如何对张县长,对政府办的崔主任和刘主任都好表达,可对张县长自己如何表达呢?

年前放假时去见了张县长,很想有所表达,也准备好了礼金。

可还没等自己说,张县长倒讲,愚同别说了,心意我明白,也不用拿什么了。跟我快一年了,也辛苦的,替我操了好多心,这就足够了。你对我的好就是工作中生活中的那些操心了,别的啥也别想,过年时回家好好陪陪亲人,陪陪老人,不用惦着来看我,咱们平时都很少顾家的,多在家呆呆,没事了就早点回吧。

面对堆满屋子的礼品和手里的各种卡,起初明侠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说你就当个秘书么,怎么有这么多人送东西?我看家里一年不用买米面油了。

愚同说,何止不用买了,还要多多送人的。肖明侠说,送什么人呀,放下慢慢吃就行了。过年我看咱也不需要买礼品了。但这些东西都不错,送亲戚我还有些舍不得。愚同其实也是,这些烟酒都是自己平时舍不得买的。

但愚同能感到肖明侠的兴奋,回她娘家就提了好多东西,给她哥嫂,父母都有。明侠也是一脸兴奋,给人说起愚同虽也是没什么权的,现在政府工作,给县长当个秘书的,但那份自豪看得见。

愚同觉得自己也应随俗的,好好与大家相处些,表现出一些志得意满感,一点小人得志感,可愚同却表现不出或表现的总不能到位,相反他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恐惧。他知道这恐惧来自何处,不单纯是那些利益的输送,而是这种因平台与身份转变带来的巨大变化。面对着满屋的礼品,面对着动辄上百上千的烟酒,面对着手中各种购物卡,他在想为什么人们要追逐权力,难道这还不清楚吗?

而更让愚同恐惧的是自己心态的变化,听着过去同事,熟人或别人讲他们发什么了,他们厂长,经理,镇长,校长多牛时,只是站在一边笑笑。愚同在自己的笑里明白自己心态已变了,那是站在更高处的向下看的感觉。而自己本质上还是一名小小的干事,一个没有公务员身份的小干事,他无法去想更大的官员,更大的权力者。

他知道普通人的过年同领导们的过年是不一样的,那些年集是领导们不跟的,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