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苏素睡得很不好。一闭上眼睛就在做梦，反反复复地做梦，梦到回了地球的家。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是因为刚醒的一刹那，一股电流划过，让她痛苦万分地颤栗着，五脏六腑被过电，痛苦万分。过了好久，身上还是酸胀难忍。她猛然想起啵啵的话，难道自己回到地球，却因为修为不够而被电击了？

初冬的木地板也是冰凉的。终于缓过来了，她蜷缩起脚趾头，看哪里适合下脚。好似很久没有回家了，一股陌生的感觉。刚到沙发坐下，就听到门开了。

她一着急，蹦到了天花板上。天花板上有个小人，在咧着嘴朝她笑。她心里也不觉得害怕，认出这是儿子的粘粘小人，全身都是用橙色软胶制成，一甩就可以飞到天花板上粘住。想玩的时候只能搭着梯子去取，这个小人已经消失好久了吧？儿子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这样的玩具。

门开了，公婆，米白，还有两个孩子一起进来了。婆婆走在最前，开了门将钥匙一甩，扔在门口的柜子上，三两步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说，“你们都怪我！难道我错了吗？谁知道她气性那么大，能把自己气到医院去？”

两个孩子都呆愣愣地看着她，米白张了张嘴，低头对孩子道，“我们去洗漱睡觉吧。过两天再去看妈妈啊，明天还要上学呢。”

见没人理她，婆婆又说，“气性太大了，早知道就不同意你娶她了！”

公公走在最后，“砰”地把门关上，没好气地说，“你就少说两句吧，没见小白难受吗？”

婆婆一听就炸了，扑上去挠他，“什么叫我少说两句？是我的问题吗？她娘家兄弟来了，我没烧菜招待？她侄儿在这里读了两年书，我没给带好？”

公公由着她挠，也不躲，叹道，“你看你，做也做了，说也说了，谁会念着你的好？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啊！我就说不要让她侄子来，小白你还不听...”

米白猛地看向他，嘴唇张了几下，终究是忍了，拉了拉孩子，“走吧，洗漱去。今晚跟爸爸睡。”

看着他们洗完脸洗完脚，苏素跟着父子三人进了卧室。她坐在床尾凳上，看着米白将被子铺平，然后躺下，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孩子好不容易哄睡了，米白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低声道，“老婆...”

苏素幽幽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老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难道就不能忍忍吗？你要我怎么办？”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扯着自己的头发，“她是我妈啊！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跟你一起骂她？一起对付她？”

“那你跟你妈一起过好了？结什么婚成什么家啊！”苏素丝毫不同情他，一股气闷在自己心口，连深呼吸都是痛的，不由得出声。

“还有爸，你知道的，他就是个那样的人，没有坏心眼，总喜欢打官腔，倚老卖老...”

“你知道你爸是那样的人，那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是哪样的人？”苏素冷笑。

米白好似没听到，继续自言自语，“妈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别人家的妈为什么不是这样的？”

他自怨自艾好一阵，刚开始苏素听得烦，觉得他不理解自己。越听却越觉得心疼，这个男人心里苦，父母不疼爱，自己再不理解就更可怜了，“算了，跟你计较什么呢？你也是个可怜人...”

或许这一切都是自己活该，不想他为难，就自己为难。她伸手搭上他的胳膊，触感是真实的，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顾着陷入痛苦中。苏素忽地站起来，才想起来自己是只猫头鹰。

她忍无可忍，凑到他耳边说，“老公，你知道吗？我变成一只猫头鹰了...”

米白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痒，以为是蚊子，一巴掌打来差点扇到苏素，她换了一边，又重复道，“我变成一只猫头鹰了，回不来了...”

米白猛地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的小灯，四下扫视一番，心里砰砰直跳。他好像听到了苏素的声音。

苏素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他每天都带着孩子，去跟她说话，呼喊她，希望能将她唤醒。突然听到她的声音...

“苏素，是你吗？”墙上还挂着两人的婚纱照，米白冷汗涔涔，对着巧笑嫣然的苏素道，“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变成猫头鹰被困住了，没有办法回来，是吗？”

苏素站在他面前，使劲地晃着手呼喊，嗓子都快喊破了。

米白看了一会，婚纱照没动，那个声音也消失了，失望地躺了下来。

苏素心念一动，站在自己的照片面前端详。她听到一声嗤笑，抬头一看，橙色的粘粘小人正一脸鄙视地嘲笑她。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苏素有些恼羞成怒，“你想下来吗？在上面多久了？流光可一直在找你呢。”

粘粘小人眨巴着眼睛猛点头。他知道小主人在找玩具箱里找了很多次了，每间房都找过了，连天花板也没放过。问题是自己被粘在他父母卧室的天花板上...他就这间房没找。时间一久，有了新玩具，也就把他抛到脑后了。

“想下来就好好说话！”苏素抬抬眉梢，没好气地说。过了一会，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我好好说他听不到，无意间凑到他耳朵边说的，他反而能听到？我在梦境，他也在梦境吗？”

粘粘小人愣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素心中的失望又升了上来，原来只会点头和摇头...她盯着小人看了好一阵，想了想，还是又回到天花板将他取下来，放到流光的枕头边去了。

粘粘小人喜滋滋地躺在小主人旁边，啊啊啊地指着米白，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苏素摇摇头。他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说的话，再继续说不是徒增烦恼吗？

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都这样了，何必再生气。可米白说的那些话，又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

还有那老太婆，说什么“早知道她这么小气，就不让你娶她了”，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是他家娶的吗？出了彩礼的才叫娶，他们这种裸婚的，充其量是她和米白都退出自己的原生家庭而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唉！苏素站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月喃喃地喊着“妈妈”，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愁色，睫毛还是湿润的。这孩子又偷偷地哭...

她俯下身子，“宝贝儿，你听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