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花街走出来。

许修心一路来到希尔菲洛街道。

找到【凤鸣】戏班。

这是一个大庭院，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不少看起来大概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在院落里练功。

架腿、开嗓、走台、念白、各式各样。

许修心站在院落门前，很快就有一个上了年纪，头发略白的老人走过来，朝他作揖道。

“这位公子，想必是来找黄老师父的吧？”

许修心愣了愣，对方也没问自己是谁，竟然就这么确定了。

“是的。”

他还礼道。

“跟我来吧。”

老人转身往前走。

许修心疑惑的跟上，穿过庭院，来到一间房屋内。

屋子里，正点着香炉。

一个头发胡子已经全白的老人，正在借着蜡烛点香。

“黄大师，许家的长子来了。”

听到这话，许修心更加诧异了。

我分明戴着面具。

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面前被称作黄大师的老人闻言，点了点头，把香上好后，缓缓转过头来。

和许修心对视上。

这是一个看起来至少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了。

满脸的皱纹，神色疲倦，仿佛岁月在他脸上都已经感到劳累。

老人在看见许修心之后，目光动了一下，随后开口道。

“能否恳请公子把面具取下来？好让老朽辨认一下。”

听到这话，许修心犹豫几秒。

随后点了点头。

在这里倒也不担心被外人看见。

更何况四叔先前已经打过招呼。

他还是相信四叔这个“天下棋”能力的。

计划缜密，不至于在这点小问题上阴沟里翻船。

抬手去摘脸上的假面。

虚假的人皮，一点一点被撕下。

原先的面孔露了出来。

许修心刚摘下来。

面前这七十多岁的老师父在看到他的面容后，突然脸色一变，紧跟着“噗通”一声跪下了。

直接开始磕头。

同时口中喊起来。

“十年恩情，黄鼎忠一日未曾敢忘，感恩戴德至今！”

“承蒙当年救命之恩，如今．．．是我们黄家还恩的时候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许修心吓了一跳。

急忙上前把老人搀扶起来，疑惑不解。

“黄大师，你这是？”

看着面前之人，黄鼎忠竟老泪纵横。

“少爷和你娘亲，长的真像，眉宇几乎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许修心怔在原地。

就听黄大师继续道。

“许少爷或许不知道，十八年前，白衣女子一剑破楼，从楼内救出许多婴儿。”

“其中有一位，就是我黄鼎忠的孙子，黄之曦。”

“当年白衣女子把那婴儿交给黄家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不求钱财，但愿有朝一日，后人有难，能够伸以援手。”

“许少爷，如果不是当年那一剑，我黄家面临的，就是满门抄斩！”

“她救了我们一家三代人的命！”

许修心怔怔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老人。

对这些事情一时间感到有些震惊。

他扶住老人道。

“多谢老先生还记得这件事，只不过，当年救你们的人，是我娘亲，不是我，所以你们无需向我行礼，我也不敢受这礼。”

说实话，这一幕令许修心有些唏嘘。

想不到当年被大贡带走的火命格婴儿，不只是自己。

而娘亲留下来的那句“后人有难，能够伸以援手”，听起来，仿佛她早就意料到，很多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话说，娘亲白卿卿，当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少爷不必拘泥，恩人的后人，依然是恩人。”

黄鼎忠抹泪道。

“孙子之曦如今和少爷是一样的年龄，算是同龄之人，只是今日不在这戏院，否则定让他给少爷磕头谢恩！”

“别别别．．．”

许修心赶紧摆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只是来学戏的，对当年的事情，所知也不多，即便有恩，也不该我受。”

说到学戏，面前的黄大师认真道。

“这件事许大人先前就已经和我交代过，少爷传承【亡戏师】，本是好事，只不过这一行当追求仙人，确实比较艰难。”

“至今的古籍记载，【亡戏师】成仙者，屈指可数。”

“而老朽唱戏一生，中年才悟道，成为【亡戏师】，实在是才学疏浅，但即便如此，毕生所知所懂，也必定倾力传授！”

“如此就有劳了！”

许修心再次行礼感谢。

彼此之间有渊源，相处起来方便不少。

在一番交谈之后，直接略过闲话，许修心跟着黄师父进到一个房间。

这间屋子的构造十分特殊。

正中央有一座八卦形状的石台。

四周点燃着蜡烛。

头顶破开一扇窗。

有光单独照射在石台上。

看起来像是聚光灯似得。

其余四周则一片黑暗。

黄鼎忠指着石台道。

“少爷，身为【亡戏师】，您需要明白的一点，虽然和戏有关，但并不是真的要学会唱戏。”

“戏，只是和‘亡’打交道的一种手段罢了。”

“我明白。”

许修心点了点头。

就像一个人想要成仙，进而选择某种行当一样。

行当，只是成仙的一种途径。

但世间成仙的方式千奇百怪，却并不是只有行当。

“少爷，练习【亡戏师】，需要您赤脚站在这座戏台上才行。”

“这戏台．．．有什么特殊的吗？”

许修心望着台子好奇道。

老先生解释起来。

“这座戏台是用死人的尸骨碾成粉末后，一点一点搭建出来的。”

“并且又被很多【亡戏师】用特殊的方式炼了多年才形成，故名为【尸戏台】。”

“站在这上面，对于一名【亡戏师】来说，能够起到滋养的作用。”

“哦...”

许修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跟有些人特别喜欢吃腰子一样。

在过嘴瘾的情况下，还能起到一种补的作用。

他脱掉鞋子，走上尸戏台。

就听站在下面的黄老先生道。

“少爷，在开始之前，老朽有些问题需要您解答，以便摸清楚您目前的一个状态。”

“没问题。。”

“第一个问题，您是否知道【亡戏师】吟唱有几个阶段？”

听到这话，许修心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好的，第二个问题，您是否知道戏曲和亡者之间如何建立联系？”

他又摇了摇头。

“好的...那第三个问题，您是否知道戏曲不同桥段之间的作用？”

第三次摇头了。

许修心自己都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问三不知。

他张嘴道。

“黄师父，我对戏曲和唱戏一窍不通，从来没有关注过，也没听过，对行当也一窍不通，您把我当成一个初学者就行。”

“这样啊...”

黄鼎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又好像想起什么，问道。

“那您，之前有没有唱过戏？”

许修心本来还想摇头。

但突然想起来上次在供品制作间的事情。

犹豫道。

“算是唱过一两句吧。”

“是出于何种目的唱戏呢？”

“唤醒尸体。”

他回答的简单明了

“额...我明白了。”

黄师父愣了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又若有所思问道。

“请问少爷，当时是否成功把尸体唤醒了？”

对于这个问题，许修心觉得他问的太谨慎了。

有点不够大胆。

没问唤醒了几具，而是在问有没有唤醒。

本身就是在说，作为一个初学者，能唤醒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问题是...

“我唤醒了五具。”

许修心平静道。

黄师父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转而猛然一震，再度抬头，眼珠子瞪圆。

脸上的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您...您刚才说几具？”

“五具。”

瞬间，黄鼎忠僵硬在原地，连同呼吸仿佛都凝固了。

“少爷．．．您确定吗？”

“当然。”

许修心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逆天。

所以看到黄鼎忠这种表情，也能理解。

但没办法，他当时确实是唤醒了五具。

这就好比一个从来不绘画，甚至连画笔都认不全的人，结果第一次绘画，就拿了第一这种事情。

纯粹的天赋。

“天啊...”

黄鼎忠努力深呼吸，好像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唱了一辈子戏，各种各样的初学者都见过，但还从来没有...见过第一次唱戏，能唤醒五具尸体的【亡戏师】！”

“少爷，看来您拥有着常人触不可及的天赋！”

许修心无奈的笑了笑：“希望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略过简单繁琐的事项，直接进入正题。”

黄鼎忠走到一旁，认真道。

“首先，【亡戏师】终究是一种行当，自身能力的运用，叫做吟唱。而吟唱，要经过四个阶段。”

“第一，起式。”

“第二，运气。”

“第三，入音。”

“第四，落幕。”

说着话，黄师父又往空旷的地方走了几步，道。

“少爷，您可以先看我。”

话音落下，许修心一扭头，就看到下方这位黄大师，手掌举起拂过面颊的瞬间，身子忽然仿佛发生某种异变一样。

老式的衣着骤然散去。

风驰电闪间，浑身上下，竟变成了一身戏服。

脸上的皮肉也开始扭动。

仿佛在一块一块的重新填补。

一副充斥着异样美感的戏妆逐渐浮现于脸庞之上。

“这，就叫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