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予与裴仕之去了后堂。

一边走着，裴仕之不赞同道：“方才作何拦着不让我道明你的身份？他这样的，下回再遇见只管打出去就是，无需再谈赔偿多费口舌。”

林栀予笑着摇了摇头，“再怎么说也是二婶婶的亲戚，虽说无礼张狂了些，可到底是年轻气盛，都是一家人，不必斤斤计较的。”

林栀予说这话时，表情未见一丝愤怒鄙夷，包容大度的态度，使得裴仕之心中生出一派赞赏认同。

娶妻当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后宅总算不会像如今的建宁侯府一样闹腾。

——裴仕之虽是建宁王唯一的嫡子，可建宁王身边的女人却非只王妃一人，王妃善妒又强势，为了维护地位，心狠手辣的事做了不知多少。

裴仕之自小便把自己父王的憋屈看在眼里，既是庆幸，又是同情，私心里抗拒霸道强势的女人，比如舞刀弄枪的林颂宜。

可转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又懊恼起来，他这么想怎对得起一心跟随他不顾一切的阿婉？！

然而相形见绌，裴仕之还是免不了拿林、谢二人做起比较。

一个是真天真，一个是假无辜。

前者，从寿宴当天林栀予对谢意婉的维护便能看出来，也正因这件事，一改往日他心中她自私自利的形象，生出了些好感。

至于后者，纵使谢意婉不曾明言，他也知道侯府二房存着什么心思，他曾想过要暗中帮忙促成，不论他与林栀予的婚事成与不成，林沈两家的势力都必须收归他囊中。

他对谢意婉是真心喜欢，他从不知这世上能有人这般处处契合他心意，哪怕知道了她许多骄纵的小心思，还是欲罢不能。

他也只能自欺欺人，将所有在他看来不好的一切，往谢意婉太过在意他这处去解释。

“世子怎突然来了这琴乐阁？”

二人终于到了后堂，林栀予引人上座，自己则端来茶点，呈到裴仕之面前。

裴仕之温声道了句谢，答道：“寿宴那日我见你琵琶弹得好，便一直想送你一面，今日得闲，便来了这打算为你挑面好的，不料你也在。”

“想来是你我二人的缘分天注定，兜兜转转总能碰到一起。”

这话让林栀予红了脸，娇羞的模样又添一丝别样风情。

男人总希望自己的女人对待自己时是特殊的，在人前张扬果敢，对待自己却需温柔小意，在外矜持有度，对内则要奔放风骚。

林栀予恰好满足了前一条。

裴仕之自是不能将他今日来这的目的如实相告，谢意婉最近爱上音律，他是来为她买琴的。

也得亏是来了这一趟，否则他还真不知这琴乐阁也是沈家的产业。

若真买了回去，任由谢意婉在人前弹奏展示，他与谢意婉的事，定然瞒不过去。

“你呢？来这也是为了琵琶？”

明知故问的问题，方才林栀予吩咐兰生时已经说了，裴仕之这么问，不过是为了缓和林栀予紧张局促的情绪。

林栀予点头应下，人仍旧不改紧张。

裴仕之不知道为什么林栀予到了他面前就又呆又傻，不敢多言，但也颇为受用。

“送你琵琶，不全是为了迎合你的喜好，更因我想与你道歉。”

“道歉？”

“是，寿宴那天，你戴着我送你的簪子……”

裴仕之眼含歉疚，“若非那簪子突然断裂，你不至于当众散发，所幸你技艺了得，将在场宾客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才没有酿成大祸。”

裴仕之将后怕担忧演得极好。

林栀予受宠若惊，忙摆手，“此事怎能怪你，若真要论个对错，也该是我错了，是我自作主张戴了那簪子，我本打算好好收藏起来的，岂料那日行至半道原本的簪子突然断了，兰生匆忙回去取，我又一时情不自禁，这才……”

林栀予低着头，似乎真的在反思自己。

裴仕之心间一软，觉得林栀予单纯得有些可怜。

那日发生何事，他比她更清楚，为了设计她戴上那动过手脚的簪子，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她不但全然不知，还把他当成是好人。

“你不怪罪，我便安心了。”

裴仕之意欲结束这个话题，此事解释完便交差了，建宁王妃总算不会再拎着这事唠叨。

林栀予却好像不太明白。

“这些日子你一直记挂着此事吗？”

林栀予这话问得直白，裴仕之诧异她突然如此大胆，“是，我记挂着你。”

少女移开眼，脸颊的红霞蔓延到耳根，她抿了抿唇，许久才鼓起勇气道：“若我此刻改口说我怪罪你，你待如何？”

裴仕之来了些逗弄的兴致，“你想要我如何？”

“我想……再让你送我些东西，可以吗？”

说完，又是不敢看人低下头。

四周是静的，裴仕之没有说话。

这寂静像一把割人的钝刀子，林栀予面色随着裴仕之的沉默越发小心翼翼，“无需多贵重的！你陪我去街边小摊上买些小玩意就行！”

解释慌乱，生怕裴仕之会误会什么。

裴仕之自认为将林栀予的心思看得透彻，心中颇有几分牢握主动权的畅快自得，“小摊小贩的玩意？”

林栀予放低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仰视着‘心爱’的未婚夫，“真的！我不缺那些珠宝首饰，我只是……想要些你送我的东西。”

“当真不要？”

“不要。”

……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裴仕之跟在林栀予身后，看着她如一只灵巧的小兔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小摊之间，负责掏银子付账。

林栀予便如她所说，只要便宜寻常的小玩意，泥人、木雕、折纸……

若在从前，裴仕之是看不上这些的，如今被人恭维仰视着，听林栀予说好听感激的话，倒也觉得有几分新奇。

一开始，裴仕之端着架子，林栀予则碍于对他的仰慕，束手束脚，两人客气疏离相处着。

过了不多久，在裴仕之刻意的纵容下，林栀予渐渐与他相熟，开始暴露起天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