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染点点头，端起茶盏，优雅的抿了一口。

可辛清珞却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咬了咬唇，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噗通跪到妺染面前。

妺染着实愣了一下:“四妹这是做什么。”

辛清珞柔弱的身躯伏下去，给妺染磕了个头。

道:“妹妹从前在府里为了活下去，多有算计，对大姐也曾算计，嫉妒，但妹妹今日想和姐姐认个错，以后愿与姐姐一条心，再无嫌隙与算计。”

妺染恍然，原来是个表忠心的。

她没言语，也没让辛清珞起来，而是一寸一寸的审视这个异母所生的妹妹，她看起来弱柳扶风，柔柔弱弱，可偏偏一颗心杂糅各种颜色，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般纯粹。

明明妺染心中什么都清楚，却仍不可避免的感受一阵说不清的悲凉。

她厌恶这种感觉。

于是她道:“我见过很多人对我投诚，如你这般的，还是头一个。”

辛清珞不解的抬头看妺染。

妺染启唇:“因为你蠢，你看似的道歉和投诚，实际上还是在算计我。”

辛清珞面色一白，她没想到妺染会直截了当的拆穿她。

妺染淡淡的道:“你起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辛清珞讪讪起身，重新坐回去。

妺染给她添茶，道:“妹妹有心机有手段，能在陈贺芸的淫威下平安长大，有你自己的本事，如今辛府之中，唯有你我姐妹，你有话，不妨直说。”

辛清珞踌躇片刻，柔声道:“那就变成交易了。”

妺染不以为意:“交易又如何，不好么？”

辛清珞咬咬牙，道:“辛府主母已死，凝霜姨娘如今有孕，二姐作茧自缚，三哥依附大姐，妹妹不得不替自己打算，否则我一个庶女，本就不被父亲看重，若霜姨娘生下儿子，更会夺去父亲所有的目光。而且……而且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另娶夫人，若另娶，我也到了及笄的年龄，新夫人又会怎样打发我这个到了嫁龄的庶女呢？”

辛清珞洋洋洒洒的给妺染分析了好多，这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妺染直截了当:“你不甘心自己的命运。”

辛清珞:“谁又能无声无息的认命呢？妹妹纵使出身低微，亦想为自己尽力一搏。”

妺染沉默着，思虑着，最后开口了:“我的处境并不好过，外人看起来花团锦簇，是万人之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可其中刀光剑影，成王败寇不过翻云覆雨间，我没十足的把握能让自己活到最后，太子若败，你们这些投诚的亲戚们，也只能是被殃及的池鱼。”

辛清珞一字一句的仔细听了，她慎重的道:“妹妹明白大姐的意思。小时候我总以为日子难过，等长大就好了，长大了懂事了，这府里的日子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便想着出嫁就好了。可是大姐，人的一生原本就是越走越难，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变的容易，所以无论选哪条路，都是妹妹心甘情愿的。”

妺染静静听辛清珞诉说，她们姐妹相处一年多，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敞开心扉，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辛清珞又道:“大姐初嫁东宫，根基不稳，往后也会有数不清的姬妾环绕在大姐和太子身边，无论愿意，亦或不愿意的。所以……”

辛清珞再次慎重起身，对妺染拜下去:“恳请太子妃为臣女谋一个好前程，臣女愿为太子妃所用。”

妺染没有立刻答应。

姐妹之间走到今时今日，不知是该庆幸彼此的坦诚，还是该感到悲哀。

妺染道:“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但你若经我的手嫁出去，在外面，你与你未来的夫婿，便是太子的人，往后荣华富贵也好，一朝落败也罢，都不是我能保得住的。”

辛清珞的目光柔和又坚定:“妹妹明白。”

妺染抬手示意她起来:“我应下了，放心，我会为你留意一门好亲事。”

辛清珞眉眼间终于松动，不再那般沉甸甸的了。

妺染又道:“其实哪怕你不说，辛氏一门作为我的母族，也会被视为太子一党。”

辛清珞抿了抿耳边碎发，笑了:“大姐何必混淆妹妹视听呢，咱们父亲是什么人，你我都心知肚明，外面看起来咱们家是一股绳，可妹妹却只想绑在大姐腿上。”

妺染和辛清珞对视，彼此都笑了。

玄廷与妺染是用了晚饭后才从辛府离开的，离开前妺染告诉辛予诚，让他这几日做好准备，启程回金陵。

随后两人便赶回东宫。

妺染习惯回黛山时自己收拾东西，现在这个习惯依然没有改，关起门来，没有侍女们在侧，妺染提前收拾东西。

自然，也帮玄廷收拾。

玄廷坐在窗下，一边吃冰镇的西瓜，一边看妺染在寝殿里忙活。

自打她来后，偌大的东宫就突然有了人气。

玄廷很喜欢这种感觉。

“该收拾的都差不多了，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妺染扭头问玄廷。

玄廷道:“有啊，带上你啊。”

妺染白他一眼:“别贫了。”

玄廷笑了笑，收起两分散漫，转而认真的道:“我已请旨，后日出发。”

妺染收拾东西的身影顿住，她也想快些回金陵，可没想过会这么迅速。

“出了何事？”

玄廷皱了眉:“师父可能真的不行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竹筒来递给妺染。

上面也是白鹤眠亲笔，让两人这个月内回去。

妺染见了上面的字，心里不住的往下沉。

“早知道如此，咱们应该更早些回去的。”妺染心头懊悔，懿珂旻珠还在她手上呢。

她恨不得现在就启程。

玄廷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咱们此次去金陵，是正大光明以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份回去，所以在行程上麻烦了些，不过你放心，只要出了天都城，咱们两个就金蝉脱壳，快马加鞭先回去。”

妺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后，她便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心情复杂。

玄廷观察她片刻，起身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你不要为难自己，懿珂旻珠的事也不能全怪你，况且一切都还来得及。”

妺染没言语，她感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只能牢牢的握住玄廷的大手。

玄廷转而与她十指相扣。

玄廷认真的对她道:“小染，我们才是一条心的一家人，万事互相依靠，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妺染被他说的一怔，她抬起头来，烛光下，她竟有些看不清宗政玄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