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廷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再怎么低调，依然引来路边百姓们无数的尖叫追捧之声，而玄廷非常坦然的接受众人对他的赞美。

妺染有些恍惚，这架势，仿佛在提前排演他们成婚当日的情形。

只是成婚当日玄廷肯定不会出现，而是辛府让辛予诚去给妺染送亲。

就这样一路喧闹的招摇过市，总算渐渐安静，妺染才敢掀开帘子看一眼，已经过了朱雀街，前面再走半炷香便到皇宫禁地了。

妺染掀着帘子看个不够。

玄廷时不时回头看她一脸新奇的样子，从车窗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来，像只好奇的猫。

妺染从来都是冷静克制的，玄廷还从未见过妺染对什么事物露出这种表情，这让他想起妺染五六岁时呆萌的样子。

他心头蓦然一软，笑意暖如春风:“你现在看这里新奇，往后你日日都能看见，也就无趣了。”

妺染从帘子后和他对视，忍不住道:“那可不一定。”

“何解？”

“你与我，不也像这条路么。”

这里随从多，妺染说的含蓄，但玄廷还是听懂了妺染在拿他们过去的事在讽刺他强娶她的事。

“这你就理解错了啊。”玄廷笑呵呵道。

这回轮到妺染皱眉了。

“孤对你，是蓄谋已久。”玄廷懒洋洋的拖着长音，七分真三分假，让人无法细细分辨。

妺染只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震惊，便盯着他看。

玄廷与她对视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娶妺染是对的，光是看她那千变万化的表情，就足够他开心了。

妺染懒得理他，盖上了帘子，闭目养神。

进宫后，玄廷带着妺染去拜见皇后。

不出意外，明韶公主和怀王也在。

皇后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顿了片刻才道:“都平身吧。”

皇后道:“你们婚期定的急，本宫想着太子妃的礼服和婚服也该现在做起来了，样式嘛宫中有现成的，年轻人喜欢花样，比着天都如今时兴的花样改一改，现在做出来，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提前改。”

玄廷拱手:“母后所言极是，不过儿臣早将婚服备好，母后这边，只需要为太子妃准备礼服便可，一切依照母后的意思办。”

皇后等人微微怔住。

“赐婚才几日，你把婚服备好了？”皇后惊讶。

怀王道:“六弟，就算你提前备好，可也要问问辛小姐的意思，再重新给她量尺码改才是。”

玄廷轻轻一笑:“多谢三哥提醒，孤会注意的。”

几人又就着大婚的事谈了几句，泰清宫那边来人，陛下请宗政玄廷过去。

玄廷只得给妺染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妺染点头让他放心，两人四目相对下交换了信息后，玄廷便离开了。

皇后继续苦口婆心，全然一片为妺染着想的慈祥嫡母模样:“辛小姐家中的情形本宫也知晓了，上无主母，只你一人苦苦支撑也是不易，但大婚在即，许多规矩错综复杂，稍微错一处便会贻笑大方，本宫自然也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也受过调教，自然一学就会。

本宫这里给你派去四个女官跟你回辛府，帮你打理琐事，教你规矩，你们现在熟练起来，往后在东宫，她们也能更好的帮你平衡东宫的姬妾以及各种繁杂事务。”

皇后说的好听，可到妺染耳朵里，已经变成了皇后要派人给她下马威，监视她，弹压她，教训她，还要跟她嫁进东宫，时时刻刻都能成为皇后的耳目。

但此时不接，以后皇后肯定还有更多幺蛾子等她。

妺染欢天喜地的跪地谢恩:“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一怔，随后笑呵呵的让她起来:“你这孩子倒是实在。”

妺染道:“娘娘不知，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着府中庶务和应酬不得不抛头露面有多为难，如今好了，有娘娘派来的人给臣女撑腰，臣女再不怕了。”

皇后凤目积起水汽，叫人看不清眼底神色:“你能这样想便好，证明你是个懂事的。”

妺染颔首。

明韶公主对皇后道:“母后，那些女官左右也在我院子里，就请辛小姐和三哥去我院子里小坐，我们也给辛小姐好好选选。”

皇后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多和妺染废话，她只警告的看了明韶一眼，道:“辛小姐即将是太子妃，板上钉钉的事，你……不可怠慢。”

明韶行礼:“儿臣明白。”

妺染只得同怀王明韶一起从椒房殿后边穿了过去，来到明韶的小院里。

妺染知道，这一日迟早都要来，她早晚都要为她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若是现在能解决，还好些。

“都下去。”进了明韶的院子，她并没直接给妺染带上来女官们，而是直接轰走所有人。

怀王都愣了下，他只是来凑个热闹，在皇后那儿讨个巧罢了，可看这架势，这是有事？

“明韶，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怀王道。

明韶冷冷看他一眼:“三哥，劳烦你也出去。”

怀王挑挑眉，反而在院中四方椅子上坐下了。

“本王今日来了，就没打算走，何况刚才是你叫我来的，现在想赶我走？”怀王皮笑肉不笑。

明韶公主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把事情做绝，而是对妺染道:“你如今都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了，这也都是自家人，听一听本公主是无所谓，不知你这个准太子妃是怎么想？”

妺染垂首道:“殿下身份高贵，是去是留，哪里是我能置喙的。”

明韶公主点点头，一双清亮美目似乎能喷火:“辛妺染，从始至终，你都在耍我是么？你从来没想履行承诺，也没想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一旁喝茶的怀王一口茶喷出老远，仪态全无。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他。

怀王用帕子擦嘴，朝两人摆摆手。

“我想带你去金陵，是真的。”妺染道。

明韶逼问:“为什么。”

妺染道:“不过是为嫁给太子殿下谋夺一分筹码罢了。”

怀王听此一顿，随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妺染，重新的，从上到下的审视她。

明韶公主的神情彻底崩溃了。

她浑身颤抖，踉跄后退，随后跌坐到怀王旁边的椅子上。

“骗子，你这个骗子。”明韶公主哭了。

妺染愣住。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上前肢体安慰，那才是对明韶的羞辱。

思来想去，妺染给明韶行了个跪拜大礼:“此事是我错在先，公主，我向你道歉。”

明韶公主不依不饶:“你以为道歉就够了吗？”

妺染道:“公主，我虽然骗了你，可你细想想，你与我在一起时，我可有做过伤害你的事？还请公主看在这一点情分上，宽恕一二吧。”

妺染把从凝霜那里学到的，现学现用。

明韶趴在桌子上哭，泣不成声。

妺染在对面坐下，给明韶斟茶:“公主，都是我的错。”

明韶犯了公主脾气，就是不肯起来。

妺染还想再哄哄她。

毕竟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她有病，牵连了明韶公主。

一旁的怀王看不下去了，他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声音之响，连明韶也忘记了哭。

“辛妺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怀王的眼底已然聚了怒气。

明韶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刻妹妹在眼前受委屈，他肯定受不了。

“殿下息怒。”妺染屈膝。

怀王道:“收起你那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等你当了太子妃，你今天行的礼，本王都要还回去的。”

妺染面色无波无澜:“妺染不敢。”

明韶又哭的更厉害了。

怀王突然一杯茶朝妺染面上泼了过来，温热的，不烫，但茶水顺脸淌的滋味可不好受。

怀王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宗政玄廷养的一个玩意儿罢了，要不是仗着他的势，你配在这里和本王说话吗！”

妺染被他骂的闭了闭眼，一阵眩晕。

明韶察觉气氛不对，她立刻道:“三哥，罢了。”

怀王示意她:“这种人不给她点教训，她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

话还没说完，怀王便感觉自己头顶一股股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下，茶香四溢。

他惊呆了。

妺染把一壶茶水全浇在怀王头顶。

明韶吓的惊声尖叫:“辛妺染你是疯了吗！他是皇子，是当朝怀郡王！”

妺染扔了茶壶，道:“是啊，你说的没错，他说的也没错，我就是飞上枝头，就是仗着宗政玄廷的势，我就配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我还敢把茶水浇到你头上，只因你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手下败将。”

怀王气的双眼都红了:“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妺染扒拉开作势想挡她面前的明韶，一字一句的对怀王道:“我说，你是太子的手下败将，换句你能听懂的话，就是宗政文晟，斗不过宗政玄廷。”

怀王怒极:“你这个贱人，来人！”

妺染笑了:“来人？好啊，你最好把一院子的人都叫来，让他们好好欣赏一下怀王此刻的……英姿？”

怀王和明韶都愣住了，他俩都想不到妺染的真实面貌是这样的丧心病狂。

妺染扭头对明韶露出和善的微笑:“公主莫怕，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作为姑嫂关系，我都不会这样对你的。”

明韶公主退后一步。

怀王气急败坏，既然叫不来人，他便亲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正当他抬手之际，门口处传来宗政玄廷的声音:“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