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没有像刚才叫其他人一样让妺染平身，而是静静地打量她片刻。

见皇帝不说话，皇后开口道:“陛下，这就是去年这个时候从金陵回来的，辛家的那个丫头。”

皇帝点点头，对妺染道:“抬起头。”

妺染抬头垂眸，任皇帝细细打量。

皇帝突然轻声一笑，笑的人发毛。

他道:“是个好模样，在外的名声朕也有所耳闻，倒是很有趣。”

妺染不想引起皇帝任何的注意，皇帝这么说，她也不接话，装的一副木讷样子，重新低下头去，瑟瑟缩缩的。

毕竟人人都喜欢大大方方的姑娘，尤其给王公贵族挑妻妾。

谁料皇帝又笑了，看向妺染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只瞧着眉眼间，便知不是个省油的灯。”

妺染脑后一凛，立刻叩头下去。

老皇帝看人看的还挺准，妺染心想。

皇后见状道:“陛下若瞧着她不合适，便让她退下吧。”

皇帝唔了声，单手喝口茶，神色淡淡，随意的指着妺染，道:“朕瞧着与太子倒还相配，就指给太子做正妃。”

什么？

妺染顾不得规矩，她嗖的跪直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

皇后和一众秀女也惊讶了。

皇后脸色发僵，她有她的考量，便忍不住道:“陛下，和庆国公家的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叶小姐才是内定的太子妃，这……”

皇后话没说完，皇帝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皇后立刻闭嘴了。

在这么多外人面前，皇后再说下去就是和圣意悖逆。

其他秀女虽不敢说话，但一个个的眼神都十分不解的看向妺染。

妺染更是如同被一道雷劈下，她破防了。

此刻顾不上装木讷样子，皇帝金口玉言，她再不出声此事就定了。

于是她叩首道:“陛下恕罪，臣女无才无德，不堪储妃之位，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女愿领受任何责罚！”

皇帝不怒反笑，对皇后道:“瞧瞧，果真是个与众不同且有胆量的。”

皇后陪笑，目光深深的盯着妺染。

寻常女子得知自己被赐婚给太子做正妃，早就乐的谢恩了，妺染却偏不，还一副认罚的样子，敢叫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敛了笑意，对妺染道:“你刚才的话，朕就当没听见。”

皇后知道陛下这是对妺染质疑他的决定感到不满了，便对妺染道:“陛下不与你计较你不懂规矩，还不赶快谢恩领旨。”

妺染整个人都麻了，浑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再犟下去，对她有害无益。

她闭了闭眼，只得先答应下来。

“臣女领旨，叩谢吾皇万岁。”

皇帝大手一挥，理都不理她一眼，对太监道:“继续。”

接下来的秀女被赐给谁，妺染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她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要去找宗政玄廷问个清楚。

她就不信，这么些秀女，陛下就能只挑中她做太子妃。

而且也没验明正身，给她施了个障眼法。

妺染麻木的跟随众人跪拜，行礼，告退，离宫。

一路上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陛下赐婚，明日正式宣旨就会传到各个府邸。

回了辛府后已然入夜，但辛朝义仍带着凝霜等人守在厅里等她入选的结果。

见妺染归来，辛朝义最先坐不住，他迎了上去，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妺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凝霜道:“大小姐这是……得罪了陛下？”

否则这是什么表情啊。

妺染将皇帝赏赐的玉牌摔到辛朝义手里:“如你所愿，我被赐婚给太子为正妃。”

“什么？！”

辛朝义激动的差点拿不稳手牌。

凝霜是真心为妺染高兴。

辛予诚惊讶之余也是高兴，他选择跟妺染，选对了。

辛清珞神色略微复杂，但还是维持住喜色。

脸色最难看的是辛予嫣，她听见妺染被赐婚为太子妃的一瞬间，一张脸绿的很彻底。

她两步上前抓住妺染的手臂，死死钳住她:“你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

妺染本就心烦，辛予嫣上来纠缠，她更烦了。

“放开我。”

辛予嫣不仅不松手，反而双手抓住妺染摇晃:“你明知道我喜欢太子殿下，你还要成为太子妃！你，你，是你抢了我的位置！”

妺染十分不耐烦的甩开了她:“你那个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

辛予嫣感觉天都塌了，她转头对辛朝义咆哮:“父亲！为什么你给大姐报名选秀，而不把我报上去？我也是你的嫡女啊，我也十六岁了，若你把我报上去，这太子妃之位就不会被她占了去！”

妺染一肚子气，懒得理会辛予嫣，她带上侍女回静心斋了。

辛朝义也知道这个女儿骄傲自大，凡事钻牛角尖，跟她讲不清楚道理，便也带着凝霜离开了。

辛予诚和辛清珞更不愿理会发疯的辛予嫣，从小到大，他们领教的够够的。

就这样，所有人都走了，剩辛予嫣自己在厅里又哭又嚎的闹，可惜陈贺芸死后，没人再来哄她了。

深夜，妺染换了便装，头发扎起，离开辛府，直奔太子府。

已经来过两次，这回更是轻车熟路。

宗政玄廷的主殿灯火通明，院子里巡查的府兵看见她像没看见一样。

妺染如入无人之境。

玄廷的身影在烛火下映在窗上。

妺染推开门，径直朝里屋走去。

宗政玄廷半披墨发，一袭月白银竹纹中衣，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屈起，倚在榻上拿了本书看，慵懒又随性。

“师妹来了，随便坐。”玄廷抬头朝妺染笑，一双深邃的眼此刻变的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一样。

“你倒是悠闲自在。”妺染拉了张椅子，在玄廷对面坐下。

“知道你会来，特意等你。”玄廷拿了盘葡萄递给妺染。

妺染定定的看着他，没接。

“是我问，还是你自己说。”妺染道。

玄廷把盘子放回桌上，把书也放下了，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师妹要问什么？”

妺染冷笑:“我被陛下赐婚给你为妃的事，我不认为这是偶然。”

玄廷依旧云淡风轻，“哦，这件事啊。”

妺染道:“你在这件事里，插手了哪些。”

玄廷摩挲了下下巴:“那可多了去了，师妹这样问，我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妺染咬了咬后槽牙，看样子他掺和的不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就从头说起。”

玄廷挑了挑眉，放下腿，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正经了不少。

“行，我给你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