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染怔了一下:“翁主说什么？”

相宜翁主不躲不闪，目光澄澈且坚定的对妺染道:“我说，宋止观会与我成婚，此事还在商议中，不过他已经松口了，你这一个月一直在忙，没顾得上，所以没发现。”

妺染眼前现出宋止观温和清润的脸，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可第一反应过后，更加现实的问题一下子全涌到她脑子里，千头万绪，一时她也说不出什么，但又隐隐的不安，她都不敢相信，原来她心底，也并不十分相信宋止观。

相宜翁主抿了口茶，云淡风轻的道:“你看，你也是犹豫的。”

妺染想了下，道:“为什么是他。”

相宜翁主与妺染也算相处两年多，此刻也没什么好瞒着她的，毕竟这种事，须一剂猛药才行。

相宜道:“自打我夫君去后，我本也无意再寻，只是……”

她摇摇头笑了笑:“筹谋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么。”

妺染不解，她在说什么？

相宜翁主的夫婿是金陵名不见经传的一位秀才，和相宜在一起后才当起教书先生。

定远侯虽然殉国，可毕竟还有爵位在，徽宁长公主和相宜翁主又都流淌着皇室的血，与这样一个白衣书生在一起，实在是极其不匹配。

当年徽宁长公主不同意，告到陛下的御案前，搅的陛下也十分头痛，儿女事，轻了重了都不成。

正当陛下为难之际，相宜翁主有了身孕，长公主再生气，也不得不把翁主嫁给他。

但当时翁主怀孕的时机不对，年龄又小，成婚后没多久就掉了。

但他们夫妻十分恩爱，也算是朱门与竹门的一段佳话了。

可惜好景不长，相宜翁主的夫婿在成婚三年后因病去世，翁主守寡至今。

妺染回忆了一圈，琢磨着相宜的话是何意。

她有些懂了，但这只是猜测，没有凭据的话，妺染不敢乱说，她只是抬头和相宜翁主对视。

相宜瞧妺染看穿一切却又不好直说的表情，没绷住笑了:“你明白了是不是？”

妺染这才道:“当年翁主嫁给那书生，是你与长公主的局。”

相宜歪了歪头，她天生的娃娃脸让她说话的语气也自带娇憨，可话却并不娇憨:“若不远离皇城，我嫁与无名之士，陛下又怎能对定远侯聂氏一族放松警惕，容我们安身之地呢。”

妺染心头一动，顿时怀疑起了定远侯的死因，以及想起了四个字，功高盖主。

“那如今为何又回来，还偏偏看中宋止观。”提起这个，妺染心头还是堵的慌，她喜欢了这么久的人，骤然要被截胡，纵使背后有隐情，她又怎能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里释然呢。

她必然要问的。

相宜翁主也没打算瞒着她，道:“因为我需要一个孩子，来承袭定远侯府的爵位，能袭爵的孩子，门第上至少是门当户对。宋家在朝中空有虚衔没有实权，又那么有钱，他们急于寻找靠山，否则会为人宰割。

虽然宁远伯爵府与庆国公府算是表亲，可叶夫人那一支对于宋家的助力实在是杯水车薪，宋家对于叶家来说，也只有负累更多。但我与宁远伯爵府联姻，这对于宋家和聂氏而言，是互惠互利的局面，妺染你觉得，宋家会不会答应。”

妺染心头一震，脑中似有冰雪渐渐凝上。

因为相宜第一个夫君与皇族身份相差太大，她第二个夫君，陛下必然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长公主和相宜翁主又识趣的很，只从有爵位没实权的人家里挑，陛下就算再不悦，也说不出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长公主和相宜翁主，背靠的是宗政玄廷。

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只会杀人剥皮的罗刹了，他是当朝太子，世人眼中的山巅之雪。

他在不断壮大，一年时间，已经在天都站稳脚跟，靠着扎实的政绩和从前的军功，一步步坐稳这个位子，把怀王踩了下来，同根基深厚的梁王分庭抗礼。

妺染闭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家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了，多谢翁主直言，告诉我一个明白。”妺染平静的道。

相宜道:“都是自己人，我没必要瞒着你，但我劝你想开些，这件事最关键的人还是宋止观，但凡他对你的感情坚不可摧，我与宋家的这件事，都成不了。”

妺染没接话，她在默默消化，接受，思考。

相宜翁主观察妺染的神色，她能理解妺染，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从小不懂什么是感情，好容易有了个心动的，却又被现实无情击碎。

相宜知道这么做对妺染打击很大，也不太地道，但没办法，她有她的利益去争取，今日和妺染坦言，也正是因为顾念情分，否则直接让陛下赐婚，哪里有妺染说话的余地。

如果妺染还是想争取宋止观，那就各凭本事了。

可相宜翁主觉得，妺染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她会想明白的。

“宴会结束后，宋止观会留下，我会在这里再次与他详谈，是此是彼，今晚他会给出答案，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去而复返，以你的本事，长公主府的人发现不了你。”相宜建议道。

妺染无奈的笑了:“翁主真是实在人。”

相宜重新拿起茶杯，笑容甜美:“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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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染被搅的心神不宁，下半场的宴会她也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观察一下人群中的宋止观，发现他也是心不在焉。

宴会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长公主府。

待行至无人处，妺染去而复返。

妺染心中清楚，纵有千万个难受，可她往回走的行为其实已经回答她自己了。

妺染继续上房揭瓦，趴在房顶静静观察室内的动静。

相宜翁主没换衣裳，而是重新沏茶，上点心果子，明显在等人。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敲门声响起，随后进来了人，妺染看着他头顶熟悉的顶冠，她心中一沉。

宋止观行礼:“翁主安。”

相宜翁主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坐吧。”

“谢翁主。”

宋止观落座后，相宜翁主直奔主题:“你考虑的如何了。”

宋止观自嘲一笑:“我有不愿意的余地么。”

相宜道:“当然有了，你抵死不从，想来宁远伯也不能把你怎样。”

宋止观被噎了一下。

他又道:“相宜翁主是勇于成全自己感情的奇女子，我这等凡夫俗子却做不到。”

妺染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琉璃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