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谢谢你们跟我说了实话。”老妇人微笑着望进罗奇的眼睛里，罗奇转过视线跟她目光相对，从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霎那间，流水一般的琴声停住了，罗奇感应到了一个试图跟他接触的信号。

是敌是友的判断不过一瞬间，罗奇没有犹豫，他的身体疲惫不堪，但他的精神越来越游刃有余。他敏捷地连通了那个接触，给了她权限，他们的思想空间链接了起来。

罗奇没有开放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只是打开了一个通道，意念流转的高速通道。在精神的形态下，他以自己的形态站在高速通道中，眨眼间老妇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还穿着那身橄榄绿色的袍子，她也依然是个老人，没给自己选择一个更年轻的状态。

他们彼此打量了一眼，罗奇先说道，“你想对我说什么？这个通道只能保持一会，现实时间大约三十分之一秒。如果再长的话，杜正一就会察觉到能量波动。”

“我会抓紧时间。”老妇人微笑着说道，“你经常在杜正一的眼皮底下背着他干活吗？”

在精神世界里，罗奇连笑容都懒得模拟，他争分夺秒地说道，“我没有背叛他，在这个大前提下，怎么干是我的自由。”

老妇人微微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收掉了所有表情和情绪模拟以节省能量，现在他们更像是两个冰冷的逻辑替在交流，她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过往生之船到底通往哪里吗？据我看，你是希望杜正一能搭上这班船的。”

“我大概猜得出来。”罗奇说。

“你是在经历了这次鸠占鹊巢事件后得出的结论吗？”

“比这个还要早。”罗奇承认。

“你真是个天才，我花了大半辈子时间收集信息，才勉强能摸到真相的边缘。”她说，尽管没有情绪传输，罗奇还是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什么。

“我只是幸运。”罗奇说，“幸运地不幸成为了焦点。”

“你注定是焦点。”她说道，在短暂的暂停后，她继续说道，“你知道，裴枢拒绝为杜正一安排转生，很可能只是因为他的精神受了伤害，无法转生。他将死于精神的衰竭，而非肉体的衰竭，或许这才是法师唯一的死亡方式。他很不幸，但你真的认为他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我们这些接到船票的人，恐怕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知道真相。你知道是谁操作……是谁为我们开船的吗？”

“我爸，还有其他为裴枢工作的人。”罗奇机械地说道，“第一实验室的意念法师。”

“我也是这样想。”老妇人说道。

“就像罐装啤酒。”

“我恐怕每次罐装都会发生变化，罐子的尺寸不会严丝合缝，可能需要对原来的灵魂进行修改。”老妇人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掌握这种魔法，再试图修补杜正一的灵魂伤痕？也许下一步你还需要对杜正一的灵魂进行取舍，也许你会觉得这仅仅是因为不得不下手，就像医生不得不为病人截肢，你是否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

罗奇没有回答。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否能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仅仅因为你想让他从他的身体里为你的朋友腾地方？”

“在我亲眼看到这种魔法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等我掌握了最高魔法以后，我能找到一条解决办法，我总要试试。”罗奇说。

但他也同时想到，他老爸就知道这种魔法，他老爸竭尽全力避免他也脏了双手。

“当你有了能力的时候，你也就有了权力。你有了支配生命的权力，你有了修改灵魂的权力，你就成了神。孩子，神只会俯视苍生。”

“我知道孤山里收藏的魔法不仅仅是这一种。”罗奇坚持着。

“我以为你经历了被夺走身体的痛苦以后，会有更高尚一点的想法。”老妇人说道，她的双眼望着罗奇，虚拟的目光直视着罗奇的灵魂。

“我想要干什么，我究竟会干什么，奶奶，我觉得这都是我的事。你千里迢迢，绝不可能是来评价我的道德观的。我们在孤山守卫的眼皮底下联通意念，也不是为了讨论这个的。”

“你这个耐不住性子的孩子！”老妇人责怪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是可行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制作一个杜正一的副本呢？这点魔法技巧你现在就很娴熟啊，我的市场里现在就流通着好多个你呢。你可以如法炮制，把他的灵魂里你喜欢的主要部分复制出来，放在一个布娃娃里，你还可以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呢！”

罗奇呆住了，他没想到老妇人可以这样尖刻，说的却又正中靶心，他的意识翻腾了几次，陷入了迷惑。他又羞愧，又愤怒，但就是不肯绝望。“我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办法，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我相信孤山里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孩子，我们都需要面对死亡的存在。你希望当你繁殖期到了的时候就被迫娶一个女法师，生一个法师崽子，来避免我们种族的死亡吗？你希望你自己被夺走生存的机会，把生存权让给一个胳膊比你更粗壮的人吗？哦，我知道你这样的小孩子在想什么，你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也不愿意忍受失去知己好友的痛苦。幼稚！只要活的够久，我们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人人如此。所以灵魂不该永存，我们都需要安息。”

罗奇无动于衷地站着。

“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朋友还是敌人，都没法让你再多想想吗？你这孩子……”

罗奇其实有点迷茫，他迷惑地猜测着黑市的老板娘到底想要什么。老妇人却突然暴躁了起来，罗奇迟了一会才意识到她是下定了决心。“随便你怎么选择吧，我都要给你件礼物。因为你是唯一能扳倒他的人，你是唯一能真正逆天改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