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有人走进了走廊。

罗奇的心脏狂跳着，他感受到了压迫，他知道是谁来了。他渐渐已经有点明白了自己的分量，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直接把影响力施加在他的精神世界的人十分有限。

他抵抗着侵蚀心头的酷寒和萧杀，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尸，死去的年轻女人悬浮在空中，像是在月光中梦游的精灵。她的手腕内侧有青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向遮在裹尸布中的上臂。罗奇相信，那是只有法师之眼才看得到纹身涂料。

走廊外的脚步声在步步逼近，罗奇抬起了右手，一簇火苗从他的掌心升起，他晃了晃手掌，火苗忽地窜起来，火焰跳跃升腾着，他就像用手握着一把大火。看门人张开了嘴，目瞪口呆地瞪视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罗奇目视着女尸，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把手中的火球朝着女尸狠狠地砸了过去。火焰在触到女尸的瞬间仿佛变成了贪婪的火蛇，缠绕着尸身，女尸身上的裹尸布最先被点燃，接着她的长发燃烧了起来。

孙健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听到男孩喃喃地吟诵着什么，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可是缠绕着女尸的火蛇却仿佛听懂了他的催促。火焰发出一声炸裂声，猛然剧烈地燃烧起来，白热的火焰吞没了整个人体，女尸化为一团火球。

“啊——”孙健终于尖叫了出来，眼前这幅骇人的景象让他浑身都动弹不得，瑟缩向了墙角。

火球烧上了旁边的一只工作小推车，火焰还会继续燃烧，烧掉整座停尸房，烧掉整栋大楼，孙健颤抖着，他肯定跑不了了。

出乎他的意料，那男孩看着女尸被大火吞没，静静地停留了只有三秒钟，像是在默默地致哀，接着他就冲向他，一把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他是个尺寸达到平均线的成年男人，不知那男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他的腿脚还是软的，像面条一样撑不起他的体重。那男孩拎了他一把，发现他站不起来，竟然拽着他的胳膊，把他直接拖了出去。

大门在他们的面前自动打开，男孩把他拖出门，仿佛有什么东西让男孩极为害怕，孙健心胆俱裂，恐惧像饿鬼钻进他的胸膛，紧攥着他的心脏，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在擂鼓。他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刚走出大门，男孩就把他向走廊的墙角一甩，仿佛向他喊了什么。浓烟和焚尸令人作呕的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他想跑，可被魇住的感觉比刚才还强，他吓的痛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齐流。

“快跑！”罗奇又一次大吼着，守门人没有反应，整个人已经不行了。

罗奇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站在走廊中间拿着手杖的男人阴郁地望着他。

“罗奇。”那人说，回味着这个名字出口的感觉，仿佛“罗奇”也是一道密语，吟诵出来就像是说出了一道诅咒。

罗奇没有说话，他挡在停尸房的门口，浓烟不断钻出门缝。

黑衣的男人向他的身后望了望，大约也知道现在里面已经烧的剩不下什么，不能再做指望了。

“看来我还是疏忽了。”黑衣人说道。

他的声音跟罗奇上一次听见的时候又不一样了，罗奇怀疑哪一次都不是他的真实声音，就像他相貌这次也不一样。但是当罗奇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又永远都看不清他的脸，仿佛自己突然高度近视。

“你在死人身上发现了什么？”黑衣人问他。

“我忘了。”罗奇说，谨慎地盯着这个外号叫做小丑鱼的人。

黑衣人盯着他，意念的较量发生在千分之一秒里，罗奇成功地抵挡住了小丑鱼对他深层意识的攻击，他没能完全撬开罗奇的大脑。他冒险攻击罗奇的大脑只瞥到了浅层意识，在罗奇的表层记忆里，他根本没看到任何跟女尸有关的事。

那个天才少年露出一抹坏笑，“有意思吧？”

他错愕地盯着罗奇。

罗奇继续说道，“在身后这座停尸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记得了。”

黑衣人注视着他的眼睛，默默地评估着，他意识到那少年并没有说假话，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少年的确已经不记得停尸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连那场大火他都记不得是他自己放的。他阴郁地微笑出来，“藏进了深层意识里，确实干的不错。”

“有时间的时候，我会挑个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把这件事挖出来。”罗奇笑道。

“希望你有时间。”黑衣人温和地说。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是他就像飓风，他始终站在飓风中心安静平和的区域里，所到之处却卷得起毁天灭地的狂风，不惜摧毁整个世界。

他的话让罗奇的心头蒙上一层寒冰，作为回击，罗奇一笑说道，“不过在见到那具女尸之后，我突然想明白你从哪里来了，小丑鱼先生。”

黑衣人沉稳地望着他，一只手却抓紧了手杖，“是么？”

“是啊。”罗奇大模大样地说道，“你是个很有腔调的男人，我很欣赏你。”

黑衣人微微地笑了笑，收下了少年这句大话，“谢谢你的欣赏。”

他向四周看了看，无视了颤抖的守门人，看起来像是在找谁。罗奇知道他是在故作姿态，他也是意念法师，他知道意念法师的视域是什么样的，他们可不需要靠眼睛来找人。

“你的朋友今天没跟你一起来？”黑衣人问道。

罗奇笑了出来，兴冲冲的带着一点天真，“有点害怕他？我哥厉害吧？比赵教主强多了。”

黑衣人莞尔一笑。“可是他不在。你终究还是独自一人。你知道他的生命之火，用一点少一点，你也只能省着点用他，就像裴枢一样好钢用在刀刃上。”

这也是一句攻心的报复，意念法师的攻击总是伴随着最沉重的精神打击才会有效，彼此都在无形地兜着圈子，谨慎地寻找着对方动摇的时刻。

罗奇还是年轻，痛苦之色瞬间涌到他的脸上，他张开口，竟然在他的敌人面前哽咽了一下，“是你在他还没成年的时候攻击他的。”

“那又怎么样呢？这是战争，难道我要放着那样的天才长成真正的战士？不过话说回来，他竟然能勉强坚持到成年，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罗瑞安大法师的功劳。”黑衣人话里有话地说道。

不过罗奇已经顾不上他的威胁，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一句，“坚持不到成年？”

“哦——”黑衣人醒悟了，“你还不知道。可能你太不中用了，他们一直拿你当个孩子看待，所以没有实话告诉你他活不了几天了。我不像他们，我知道你的真实年龄增长的有多快，我尊重对手，所以我愿意指点你一个办法，帮你解决这件事。”

“你会指点我？”罗奇茫然地问道。

“当然。”黑衣人笑了笑，“我建议你在杜正一死后，把你对这位朋友所有的记忆都干掉，就像你忘记停尸房里发生的事情一样，你不是很擅长玩这种头脑游戏吗？”

一瞬间，钝痛切割了罗奇的胸口，就算知道这是对他的报复，也是对他的进攻，可是失去挚友并且彻底忘记他的这种痛苦还是割裂了他。小丑鱼的攻击找准了时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痛苦同时到来。罗奇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但他同时抛出了自己的攻击，小丑鱼一击发出的时候，才发现罗奇根本没有设防，因为他全部的意念力都在用来进攻。

他在意念力碰撞的瞬间读到罗奇怒气冲冲的思路——根本就打不过，防也防不住，除了孤注一掷进攻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罗奇读到的是一串骇然，小丑鱼压根就不相信他有这样的勇气，也不相信他会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