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微笑浅浅地浮现在依莱嘴角，他将手滑进伊修斯的掌中握实，“走散就不好了。”

“嗯。”

不用再担心把依莱搞丢，伊修斯显然放心得多，他们走马看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看到有兴趣的摊位停下来逛逛，除了食物之外，也有不少工艺品跟提供娱乐的摊贩，让人看得目不暇给。

他们一边聊天，一面向摊贩索取食物，吃了点东西果腹后，他们就开始拿些小点心吃。依莱从一个摊贩上要走两个点心，其中一个递给伊修斯，放在纸垫中心的是小巧雕花，含苞待放，刚好可以一口放进嘴里，依莱原本以为会像是蛋糕那类的甜品，没想到却比较像是糖果。花瓣在口中层层绽开，轻柔如雪，碰到温热的口腔化为糖水，就像是吃到带着甜味的雪。

依莱还没讶异完，花朵就在嘴里融化殆尽，留下一股淡淡的甜味。他有点失望，又回去摊位多要了一个，这次只能勉强捕捉到花绽放的瞬间。

“我一直搞不懂。”

依莱放弃挑战，将纸垫放进随处可见的回收区，“如果食物不用钱，怎么还会有摊贩愿意提供这么精致的食物呢？”

“当然不是毫无代价。”伊修斯信手指向一家食物摊贩，老板正在为客人结帐，当交易完成时，记帐本上也浮现发光字迹，自动核算收入。“只要是贩卖食物的摊贩，这三天损失的营业额都是公会支出，你看那就是公会发的帐本，上面施加的魔法可以防报帐不实，不是公会发的帐本就不能销帐。”

“哦？是这样啊？你知道得可真多。”

“当然，帐本上的魔法有一半都是我施的，之前公会在筹备祭典时，我去帮忙过几次。”

“这样啊，那可真厉害。”

依莱面带微笑，习惯性地夸伊修斯一下，怎知伊修斯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赞美，顿时双耳羞红，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平。

在之后的谈话中，伊修斯继续告诉依莱，市集是在丧神祭转变成庆典后才开始摆设的，免费提供食物就是更晚的事了，他还告诉依莱，就算能跟公会销帐，但店家还是付出大量人力跟心力成本，结果论来说还是做白工，并不是所有的商家都愿意参与。为了鼓励设摊，公会跟商家交涉了好几年，最后才讨论出条件──摊贩在祭典上提供食物，增加曝光度，公会提供销帐与额外福利。

伊修斯说得绘声绘影，就好像他亲眼见证所有过程一般。在朦胧的灯光下、在喧杂的人声中，他们享受着祭典暧昧又浪漫的氛围，牵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放开。

不知不觉间，吃饭的人潮渐渐少了，总算不再那么人挤人。同时间，依莱也发现，道路两旁有人在发放蜡烛，大家经过时会去索取，没多久就人手都有一个蜡烛。

“这个是……？”

白色的蜡烛是圆锥状，固定在浅浅的盘子上，烛芯没有被点燃。伊修斯递了一个给他，自己手上也拿一个。依莱将蜡烛来回转动，除了能让蜡烛不被吹熄的简单魔法外，找不到其他机关，几乎等同是个普通蜡烛。

“祈福跟反省时间到了。”

丧神祭原先是用来安抚丧失丈夫的米希雅，同时也是用来悼念萨弗若斯的逝世。不知不觉间，这样的活动成为传统流传下来，变成用来反省一年间的作为、并祈福新年的活动，就算过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哀悼的成分已大幅降低，反省跟祈求至今仍旧是祭典的重心。

反省、祈求、祝福，跟旧的一年挥别，然后迎来新年。

人群悉数往广场聚集，先前用来开幕的台子，此刻换成了阶梯平台，已经有一些点亮的蜡烛放在上头。大家三五成群地跟亲友聚在一起，反省这一年来的作为，许下祈福，并点亮蜡烛，然后在平台上找了个位置放。

“每个人可以放一盏蜡烛，蜡烛会一直烧到祭典结束为止。”

在伊修斯说话的时候，又有几盏蜡烛被放上平台。烛火虽然微弱，数量一多也相当明亮，依莱把玩着蜡烛，陷入沉思。

“伊修斯，一定要现在放上去吗？我还没想好要反省跟祈福什么。”

失去记忆的他，慢慢适应神选者的生活后，终于一点一滴地将自己重建起来，就算他的过去仍旧一片空白，但在许多人的帮助下，已经不再那么旁徨不安。

失去记忆的他，跟“原本”的依莱是同一个人吗？还是已经完全变成一个不同的人？不管是哪个，他都不知道。所以，要他反省，他应该反哪个依莱的省，是原本的那个他，还是现在的这个他？

“没关系，只要在丧神祭期间都可以放上去。”伊修斯的声音自耳畔悄悄拂过，像是一阵沙哑的风。“……我自己也还没想好。”

就在这时，依莱在阶梯平台前看到了茱莉蕥，诧异地睁大眼睛，因为潘笛跟萨格尔也在那里。

潘笛跟茱莉蕥正在讲话，有那么一瞬，茱莉蕥试图抓伤潘笛的画面闯进脑中，让依莱想去把她们两个拉开，但仔细一想，第一个发难的也该是站在旁边的萨格尔，于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潘笛单方面的对茱莉蕥说话，茱莉蕥没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也没有因为对方是龙族勃然大怒，亮出爪子兵戎相见。

相反地，她们之间的氛围改变了，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简直就像是朋友一样。潘笛已经把话讲到一段落了，她有点不安，十指忐忑地绞在一起，对茱莉蕥露出友善的笑容。

“茱莉蕥，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茱莉蕥望着潘笛，左右异色的双眸像极了宝石，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让人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声音才低低地传来。

“好啊。”茱莉蕥低下头，像是在掩饰羞赧，“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直想跟我当朋友，明明我……对你一直很不友善。”

“太好了！”

潘笛跳了起来，拉着茱莉蕥转圈圈，茱莉蕥抵抗不了龙族的蛮力，只能被拉着一起转。“喵啊……！你给我住手！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啊，抱歉抱歉。”

潘笛放开手，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露出微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单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一直都好寂寞，我想让你不那么寂寞而已。”

茱莉蕥才刚摇摇晃晃地站稳，听到这个原因，瞬间满脸羞红。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登时浑身僵直。

不只茱莉蕥，在场所有人都像尊雕像般僵化在原地，就连依莱也不例外。依莱认得那股威压，当他造访东塔时，那股压力总时不时出现，就像有只巨大的黑龙盘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