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在推移，王多子的肚子越来越大，干活越来越吃力，王光宗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喝再多中药也没有明显的效果。

一晃十个月，天气还有些微微冷，王多子的肚子仿佛快要装不下，瘦小的身体好像随时都要被肚子里的孩子拖垮。

这天，她挺着大肚子，像往常一样帮王光宗换尿布，突然感觉一股暖流在下面流了出来，顺着她的腿一点一点滴到了地上，随即就是一阵腹痛。

她手上停下了换尿布的动作，眉头紧皱。

“怎么停了？继续啊！”王光宗也察觉到了王多子的不对劲，催促道。

“我的肚子好疼……”王多子虚弱地说。

“什么？”王光宗心里一惊。

王多子疼得站不住，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不是要生了！？”王光宗又惊又喜地说。

“爸！快去找接生婆！”王光宗朝里屋王显亲的房间喊道。

幸好，王显亲昨晚喝多了，今天醒得晚，现在还没有出门。

王显亲被王光宗的一声呼喊惊醒，缓过神来后，赶忙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套上了两件衣服，狂奔出门。

早在前几天，为了他心目中的“孙子”能顺利出生，王显亲已经踩好了点，左拐右拐地就跑到了村里接生婆家。

“砰砰砰！”王显亲用力敲着接生婆的家门，不一会，门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来了来了！大早上的着什么急。”打开门的是一个矮胖女人，姓温，年龄六十岁左右，身穿缎面外套，头发上插着昂贵的发簪，一脸不耐烦地开了门。

在艾南村，因为每家每户都渴望有一个男孩，生不出来就会一直不停地生，所以人口出生率极高，接生婆就成了一个火爆的职业，从来不缺客户。

尤其是温坐婆这样的女人，早年丧夫，无儿无女，自己独守空房也怪寂寞，就自学了接生的手艺，从年轻的时候做起，成了现在村里数一数二出名的接生婆，谁家生孩子都第一时间想到她。

而且收的钱，温坐婆都留着自己花，不像别人一样匀着给一家人，生活自然过得比别人滋润。

“快去我家，我家要抱孙子了！”王显亲急得恨不得把温坐婆抱起来就往回跑。

“知道了，你等我准备准备。”说完，温坐婆就转身回到屋里，背起一包接生工具，就和王显亲去了王家。

当二人推开门时，王多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她面无血色，满身大汗。

一旁的王光宗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干不了。

“看什么看，快把她抬到床上去啊，难道你还想指望我这个老太婆吗？”温坐婆上来就指挥起了王显亲。

看着温坐婆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王显亲心里十分不爽。

但孙子还得指着她抱，他闷哼了一口气，便把王多子脚上拴着的铁链解了开来，又抱起了王多子，放到了自己又脏又臭的床上。

在此之前，由于王多子的双脚一直被铁链子捆住，她只能在王光宗所在的外屋活动，根本进不到王显亲的内屋。

所以，这个房间，已经起码十个月没收拾了。

加上王显亲生活作风懒惰懈怠，靠饮酒度日，屋里酒精味混着发霉的味道，一股脑地冲入了温坐婆的鼻腔。

“噫~”看着眼前这猪窝不如的房间，温坐婆下意识地发出了嫌弃的声音，然后白了王显亲一眼。

接生婆趴在王多子的腹部，仔细听了听胎心。

“你去生火烧热水，越多越好，再给我拿块布来。”温坐婆朝王显亲说道。

王显亲边照做，温坐婆边帮助王多子把孩子生出来。

“啊！！”疼，撕裂一般的疼。

温坐婆往王多子嘴里塞了一块布，好帮她缓解疼痛。

“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温坐婆娴熟地指挥着躺在床上的王多子。

王多子跟着她的语气呼吸，发力节奏也渐渐均匀了下来。

在外面的王光宗急得不行，却无法自主下地去看看里屋的王多子是什么情况。

王显亲一盆接一盆的水换着，端进去是透明的，端出去就是鲜红的。

“加油！看见头了！再使点劲！”温坐婆鼓励道。

“啊！！”王多子一咬牙，用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哇——哇——”一声啼哭，让时间静止了下来。

“生了生了！”温坐婆对王多子说道。

而此时，王多子的汗水已经把王显亲的床浸湿了一大片，她面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

温坐婆拿起刚才已经在火上烤好了的剪刀，朝着还连着王多子身体的脐带一剪子剪了下去。

这个在王多子身上寄生了十个月的生命，终于在这一刻脱离了母体。

温坐婆用旁边的湿布擦着婴儿身上的血迹，掰开双腿，却面无表情。

“今天又没鸡蛋拿了。”接生婆在心里暗想。

因为，在艾南村，有这样一个习俗。倘若接生出的是个男孩，家属会包两个鸡蛋给接生婆以表感谢，但如果生出的是个女孩，则没有这项待遇。

是的，王多子生了个女儿。

“我的乖孙子，给爷爷看看！”看到胎儿完全出来了，王显亲一脸欢喜，迅速围了上去。

可看到脸都“耷拉”了下来的温坐婆，王显亲心里生出了一丝不祥预感。

他还是不想相信，亲自掰开了婴儿的双腿，这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没能抱上孙子的事实。

“坐婆，把我的孩子给我。”趁王显亲发愣的间隙，王多子赶紧朝温坐婆要过来了自己的孩子，然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即使她现在还十分虚弱。

因为，她害怕，她怕自己还没有和女儿续一段母女情谊，王显亲便会把女儿抢走，像当初亲生父亲处理她一样处理自己的女儿。

“把儿子给我看看！”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在外屋的王光宗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恨不得滚下床爬到里屋一探究竟。

“儿子儿子，就知道儿子，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女儿！”温坐婆边给王多子处理身体，边朝王光宗喊道。

听到“女儿”两个字，王光宗也像王显亲一样愣住了。巨大的失落感把王家父子二人紧紧包裹，并由此在心里燃烧起了一把怒火。

“把这个赔钱货给我。”王显亲把身子转向王多子，盯着她怀里的女婴，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