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有人总说听见林子里传来哭声，肯定是鬼魂不得安息，要出来害人！

只不过现在上面的领导们都发号施令了，说是要除四旧，破除封建迷信，大家人人自危，也不敢明着说这些鬼啊神啊之类的。

虽说扫盲委员会的人并不相信这些传闻和鬼神之说，但考虑到里面还有野猪活动，甚至是虫蛇一类……

那些来村子里给村民们扫盲的干部、委员会成员们和贺队长、村支书他们一商量，最终决定，为了警示村子里的人，避免他们无意间跑进林子里，遇到危险，遭遇不测，干脆就拉了一条红色的警示带。

这红色的布条捆在林子外围的树上，将有人活动的区域和林子隔离开来，也算是阻挡大家进入的步伐。

……

贺川自然是知道不能随便进林子的，只不过以前悄悄地和贺痞子、灰子他们一起进去下过套，抓几只野鸡野兔来打打牙祭什么的，单走一两条路线还是没问题。

贺痞子他们说了，不能被其他人瞧见他去找她，所以为了避开人群，贺川就特意绕进林子里，抄近道过来。

因此，贺川比麦场里上工的其他人都要先到一步。

他原本是要去知青点的，但是刚出林子就看到街道墙边站着的田欣璐！

贺川看见田欣璐就由大步迈进变成奔跑，朝她靠近。

田欣璐看着贺川跑来，当真是又惊又喜！

等贺川停在眼前，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时，田欣璐的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

“你今天怎么是从那边过来的？昨天不是从这条路来的吗？来，先擦擦汗。”

脑子转不动了，但身体却先做出反应，田欣璐赶忙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湿巾，笑着递给贺川。

贺川点头接过，一下一下的擦着手。

他记得，她昨天说过的，要先擦手，擦干净。

田欣璐趁着贺川擦手和胳膊时，这才凝下神来看他。

贺川身上晒得有些发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滴落在地或是隐没在衣服下。

不仅如此，他的头上身上还都是灰，除了洗的发白的褂子，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

头发上也掺着些细细小小的枯草碎屑，像一个玩闹后脏兮兮的跑回家里的小娃娃。

田欣璐看着还在认真擦手的贺川不由得轻笑出声。

“来，低头，头发和脸上、脖子，有脏东西，你慢慢擦手，我给你弄下来，好不好？”

田欣璐轻声细语的哄着贺川，望着他眨巴的双眼，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嗯。”贺川听话的低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田欣璐伸手，来回拨了拨贺川的头发，将那些碎屑轻扫下来。

她微微眯起双眼，看着贺川就那样乖乖的站在对面，毫无防备心的对自己低下脑袋，任由她“为所欲为”，心里如同溪流淌过，感到一阵满足。

好可爱。

田欣璐只觉得喉咙发紧，忍不住上下动了动。

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按耐下心中的翻涌和喉头的干痒。

手里动作不停，碎屑拨下来后，田欣璐又掏出湿巾擦了擦贺川的头发，将上面的灰土都擦下来。

“好了。”

弄好了头发，田欣璐用左手捧着贺川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擦拭贺川额头上的汗。

“闭眼睛。”

贺川照做，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田欣璐看着贺川用力闭上的眼睛和紧紧抿起的嘴唇，手上感触着他脸颊发力而紧绷的皮肤，用左手手指轻碰贺川的脸颊，让他放松下来。

田欣璐也缓缓呼气，这才用湿巾给他擦脸。

太阳把贺川的脸晒得热热的，有些发烫。

没有胡渣。只有细细的白色绒毛。

好瘦。脸上没什么肉。

颧骨和下颌线挺明显的。

田欣璐得出结论：手感还不错。

她捏着湿巾，慢条斯理的擦拭贺川的脸，动作轻柔细致。

田欣璐的视线随着手里的湿巾，略过贺川脸上的长疤。

手落在上方时，她明知这伤疤已经不会再疼了，却还是僵着手臂，控制着力道。

摸着有些突兀不平，上面的纹理也证明了这道长疤盘踞在贺川脸上的年龄并不小。

从左眼的眉骨上面，斜着跨过了山根上方，又顺着划过右眼下侧。

田欣璐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距离，若是当时下手再偏移一点儿，贺川怕不是要瞎了两只眼睛！

这凸起来的疤痕增生，田欣璐觉得她只是隔着一层湿巾触摸着，就已经觉得可怖！那年幼的贺川又该是多么的痛苦？

当时他的脸，会不会血肉模糊，皮肉外翻……这样狰狞的疤痕，当时伤的该有多严重啊！

田欣璐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年幼的小贺川，身上布满伤痕，蜷缩在地，昏迷不醒，脸上的伤还在往外渗血，顺着脸颊落下……

痛感仿佛通过湿巾透过，传达到田欣璐的四肢！蔓延至心脏！

似是被细密的针扎进了心口！惹得田欣璐猛然惊醒！

她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瞪圆了眼睛，忍着鼻尖冒出的酸意，接着给贺川擦脸。

又一遍擦拭过后，白净的湿巾上这才看不出那黑黄色的污泥。

田欣璐收拾了湿巾，揉着贺川的发顶让他睁开眼睛。

“贺川，要不要吃糖？吃凉凉的薄荷糖。”

田欣璐看着他的眼睛，撕开了包装纸，想要递给贺川。

贺川睁着眼睛看田欣璐，感受到她在难过。

声音不对，眼睛也不对。

他没出声，弓着身子弯腰，把糖咬进嘴里。

田欣璐看着贺川的动作，也有些呆愣。

因为是打算递到贺川手里的的，所以田欣璐的手并没有抬得很高……

她是让他拿手接啊！这小子怎么！

一种植物啊……好软……他嘴唇有些干啊，估计是热的吧……好像都没见他拿水壶……一直忙到现在应该又渴又饿吧！

田欣璐回过神，问道：“贺川，你这会儿是不是饿了？”

额……这不是废话么……

田欣璐看着贺川，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见他从口袋掏出鸡蛋。

跟昨天一样。

“吃……你，给、你吃……”

一样的小结巴。

一样的明亮目光。

献宝似的要将鸡蛋给她……

“贺川……”

田欣璐对上贺川的眸子，竟觉得炽热不已，像是要被他灼穿，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