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身边是安徽本地人，做直销的人是不会乘公车的，他们都理财的要命，孙纯燕在这一年多有没有花到一千块都是个未知数，当然是除开在工作室的一日两餐的，孙纯燕的脑中滑过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真的就像是噩梦一样，没有一天不被催业绩，没有一天是吃饱饭的，没有一天不吃辣椒，孙纯燕在这里忍耐了太多自己以前从不忍耐的东西，原先暴躁的脾气在这里边的内敛很多，原先那些在珠海买的几百几百的衣服，孙纯燕一件没有拿出来，自己的颜料，画笔，画板，行李箱，什么都没拿，只有一个人，身着破旧的皮袄，头发蓬乱，就像大街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流浪汉，孙纯燕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来到蚌埠和那男孩汇合，她脑中有想到过于峰，乔顺这些人，她现在在这行业里学到的东西，有百分之六十以上是乔顺教她的，她想到一个月前，在于峰嘴里听到乔顺走了的消息，当时就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孙纯燕身边擦过去，孙纯燕看着前面亦步亦趋的于峰，在后面捂住耳朵大喊了一声：“啊！~”声音拖得很长，孙纯燕没有注意人们纷纷往过来的眼神，没有注意到于峰顿住的脚步，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就崩溃了，连乔顺都不在了，自己坚持着没有意思了，老师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时的于峰眼睛瞪得大大的，回过头的时候，孙纯燕已经泪流满面，他淡淡的说一句：“小燕子，你过了。”孙纯燕什么也没说，只是许久不见的眼泪又回来了，啪嗒啪嗒的掉落，脑中滑过的，是第一次学握手，说辛苦，背台词，背主持，背三商法，乔顺温暖的笑：“燕燕，你真棒！”“燕燕加油！”“燕燕我很重诶你就别背了。”“燕燕快回去，你不会应付负面！”“燕燕，你要学炒菜的，不然没人要你。”“燕燕不学算了，以后只要住一个工作室，我都给燕燕做菜。”“燕燕别抽烟了，皮肤会变差。你以后会后悔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和一个叫乔顺的男生有关，他教会了我很多很多，生活上的，付出，知识，不要打瞌睡，等等..再也不见了，再也没有了，当时以为他出去带朋友了，没想到，没想到，当时那句：“燕燕，以后就拜托你了。”还有那个很用力很用力的拥抱，那个含着泪的微笑，孙纯燕一瞬间全部明白了...在公车上，孙纯燕捂着脸旁若无人的哭起来...

孙纯燕到了蚌埠车站，看到了男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孙纯燕心里是想回浙江的，但是看着眼前这男孩，自己欠他太多了，当初他看到和李晓斌聊的扣扣时，就在天台上愤怒的打了自己，拳头，巴掌，腿，孙纯燕第一次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她知道这男孩爱惨了自己，但是，除了身体，除了人，她什么都没有于是，在男孩说去贵州的时候，孙纯燕同意了。

火车上，身无分文的两人三天只吃了四桶泡面，男孩自己只肯喝一点汤，面全部留给了孙纯燕，孙纯燕每一次吃面的时候都忍不住落泪，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让自己饿到这步田地，在行业里面虽然吃不饱，但是有于峰在，有乔顺在，有黄勇在，前面两个人总会想方设法帮她搞一点吃的，或者留一点，后一个会在没烟的时候给她凑来一两根，两个人躲角落谈人生吹大牛，日子是很窘迫，但是很快乐，吃不饱但是不会饿，现在孙纯燕终于在脑海里烙印下饥饿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到了贵州，是靠男孩亲戚接济了一点，然后才有路费下到下面的县，镇，乃至在山里的村，孙纯燕第一次见到着大山，这连绵起伏的大山啊，把孙纯燕脑海里一直纠结的不快驱散了一点，就是在市里的时候孙纯燕在猛吃猛喝的时候，男孩突然告诉孙纯燕，自己结过婚，就是没领证，之前在网上谈过一个女友，大自己三岁，那时候男孩十七岁，女孩不会生孩子，骗男生自己怀孕了，过了两个月去检查却什么也没有，男生把她送上车，就在也没有联系她了。

孙纯燕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我不在乎。”是的，不在乎，因为不爱你，因为我欠你，因为你因为我让你村里的人嫌弃你了，因为我良心不安，孙纯燕心里默默道。这山里真的是山里，去赶一次场，要挑日子，所有带二的日子就是赶场的日子，比如，二号，十二号，二十号，二十二号，孙纯燕很头痛，这里去赶次场要两三个小时，要走山路，很麻烦，孙纯燕耐着性子，到年关二十号的时候，孙纯燕突然就说想要回浙江，男孩爸爸一口回绝了，孙纯燕默默不做声，男孩每天在家里要去外婆那里砍柴，要挑水，要烧窑子烧炭卖炭，孙纯燕一个外地的小女娃，每天跟在他后面东跑西跑，碰到左邻右舍腼腆的一笑，她和这边的人语言不通，虽然多少听得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但不出门不就是了？

男孩很着急，他想让孙纯燕多和邻居聊天，融入到这大山里面，不去想她的素描，不要去想她的小说，她的温立市，她的同学。但是他做的却不地道，大年三十的时候，他跑出去打牌，一晚上没回来，孙纯燕便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一直没有睡。男孩说着不会再犯，道着歉，紧紧抱着孙纯燕，孙纯燕不是木头，他对她好她有知觉，但是他的一切，家里的一切，他的梦想，是和她想要的未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有点僵了，没几天男孩又去打牌，这是他们过年的风俗，不打牌实在没事干，孙纯燕的意思是你没挣钱就不要拿爸妈钱去赌了。他不肯，不打会丢人。孙纯燕就在这时，和王纯联系到了，大概是大年初十的时候，孙纯燕在那个牛棚里上厕所，旁边是男孩外婆家的大水牛，不时的瞪她两眼，孙纯燕被这牛吓得手都是抖得，哆哆嗦嗦的发着信息告诉王纯自己现在的状况，扣扣那头，王纯是在对自己昔日同床共枕的好友无语到了极点，怎么跑了广东跑安徽，跑了安徽还上了传销的当了，怪不得之前还吼着要我去安徽，现在自己出来怎么就又到了贵州的牛棚里了，晕晕晕，几句大白话撂给孙纯燕：你要想一辈子青山绿水的你就别再滚回来了！越活越回去了，二十不到的小姑娘，真就这么蠢的打算签一辈子的卖身契了？！

孙纯燕失眠啊，好久没失眠了，这一失眠就是整晚的睡不着，第二天晚上就失不了眠了，很早就睡着了，男孩打牌到很晚回来，听到孙纯燕在哭，慌忙去哄，却发现孙纯燕只是做恶梦了，梦里苦苦地喊着爸爸，喊着妹妹，喊着妈妈，男孩的眉头皱了起来。

十五号本来计划着出去打工，男孩外公要办七十大寿的酒，孙纯燕又耽搁下来，这办酒这几个月在这里真的见了很多，就是一村的人，甚至别村的，都到一家来做饭吃饭，要送些礼钱的，一般办酒都有由头，比如结婚，嫁女，祝寿。孙纯燕差点和男孩办了酒，男孩父亲说一定要孙纯燕父母见了男孩之后才好。终于熬过了寿酒，孙纯燕和男孩一家人坐着火车磕磕绊绊的踏上了前往浙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