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豆子推着阿姨，走了不到十米，阿姨忽然说：“错了，这边。”

阿姨在指路。

应该是那位叔叔经常带阿姨走固定路线，所以阿姨记住了。

看来这位叔叔非常熟悉精神病人该如何护理。

精神病人进入陌生环境会担心，惊恐，福叔经常带阿姨走固定路线，阿姨接触外面世界，慢慢就不害怕。

带着期待，潘豆子根据阿姨的指路，不断前行。

绕着零陵路，走到满是法国梧桐树的衡山路，再进入到徐家汇公园，在公园里，阿姨甚至还站起来，让潘豆子扶着，走了十几分钟。

看得出，阿姨想自己走，但体力跟不上。

在公园逛了一阵，在阿姨的指挥下，潘豆子推着阿姨往回走。

整个路段，阿姨全都记得。

回到零陵路，潘豆子要把阿姨往精生卫生中心推，阿姨说：“错了，这边。”

潘豆子往前继续推，来到一家叫“冬雨谷香”的新开饭店。

现在不是饭点，饭店里只有两三个顾客，其他都是员工。

一个女员工见到阿姨，马上把靠窗位置的椅子拿走，阿姨的轮椅刚好能放进去。

“阿姨好！”女员工很热情的招呼。

“小萌好。”阿姨竟然回应，而且明显认识这个女员工。

潘豆子没出声，他在默默观察。

小红回到点餐台，操作了一阵，拿出一张打印好的小条子放餐桌上。阿姨很熟练的用餐桌上的餐巾纸盒子压住小纸条，以免被风吹走。

潘豆子明白过来，应该是那位叔叔经常带阿姨过来吃，所以阿姨记住了。

没多会儿，送上来一小碗蒸蛋，还有一小碟蚝油生菜。

阿姨用勺子从小碗里挖出嫩滑的蒸蛋，几口吃完，然后用筷子吃生菜。

用筷子夹菜的动作很笨拙，一片菜叶子夹了好几次。

“吃蔬菜，强壮！”阿姨说。

潘豆子要帮阿姨夹菜，被称呼为“小萌”的服务员过来提醒：“先生，阿姨手不灵活，要多练，你别帮她，让她自己夹。”

阿姨吃完蔬菜，小红送上来一碗肉丸子汤。

用筷子夹肉丸子，非常难，阿姨折腾了几分钟，终于夹住一个丸子放进嘴里。

“阿姨成功了，可以用勺子了。”小红说。

阿姨用勺子，把剩下肉丸子吃掉，汤都喝光。

潘豆子看了下打印出来的单子：嫩滑蒸蛋，两块，生菜，七块，最贵的是肉丸子汤，十六块。

“小萌，再见！”阿姨吃完就要走。

“阿姨再见。”小红过来收拾东西。

“我还没付钱呢。”潘豆子要去买单。

“不用，福叔会跟我结账的。”小萌说完就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潘豆子跟福叔之间约定，按次给钱，每次一百块，两人从来没说要带阿姨买任何东西。福叔也没找潘豆子报销过吃饭的钱。

把阿姨送到医院，潘豆子想电话问问福叔，到底花了多少钱。

叔叔人看上去老实，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真的要让阿姨恢复记忆吗，要是彻底恢复，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对阿姨太残忍了。

潘豆子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脑子不清醒，各种纠结，他忽然又想起来，这家饭店名字，好像在桂果路见过类似的。

“在桂果路那边的福满星宇饭店吃过两次饭，这家冬雨谷香是快餐店，桂果路那边的快餐店，到底是不是也叫‘冬雨谷香’？”潘豆子今天刚好没事，他决定去桂果路看看。

骑着共享单车，潘豆子用了半个多小时，到达桂果路，比打车都快。

一个女人，从办公楼下来，路过旁边麦当劳，走向公交车站，潘豆子刚好把共享单车停好。

女人大红唇，穿着毛裤，裙子，如果不穿毛绒裤，这女人穿裙子肯定被冻成狗。

潘豆子心中正要讽刺大冬天穿裙子的女人，他看到了女人的脸，差点不敢认。

“翠红？！”潘豆子喊了一声。

祝露丝在看公交车站的提示牌。

魔都车站提示牌上会显示下一班车到站的大致时间，通过提示，可以减少大量白等的时间。所以很多人在公交站，会习惯先看提示牌，再玩手机。

祝露丝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怀疑自己是幻听。

“翠红，真的是你！”潘豆子本来还不敢认，看到祝露丝迟疑的神情，终于确定，这人就是祝翠红。

祝露丝扭头，看到潘豆子那张圆脸。

惊讶中带着喜悦。

祝露丝想用手中的包砸在这张大饼脸上。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很优雅的站着：“豆哥，你从哪里来？”

“我回了趟老家，见到祝老师了，他在你县城的房子住，后来不习惯，也回乡下了。我去县城见到祝智，他说你好多年没回家。”潘豆子很激动。

“我弟弟和他女朋友都很烦人，我才不想理他们。”

“你弟弟结婚了，孩子都快一岁了，他们结婚你没回去？”

“没回去。我男朋友不喜欢去乡下。”祝露丝脸色平静多了，显得客气而疏远。

“你男朋友呢，介绍我认识认识，哥帮你把关。”

“不用了，我们订婚了，说不定春节就去办证，你呢，结婚了吗？”

“我独身主义。你男朋友哪里人？”

“魔都本地人，全家移民美国，我春节后，也要跟移民去美国。”

潘豆子说：“翠红，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祝露丝笑了：“豆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放心，我厉害着呢。”

潘豆子说：“你说你订婚了，跟魔都本地人订婚，你手上没订婚戒指，假设你今天没戴戒指。你从办公楼下来，手上拎着一堆东西，今天是周六，不上班，你拎着这么多东西，是不是被辞退了，今天过来拿东西？”

“豆哥，你想太多了，如果我被辞退，公司办公楼都进不去。”

“行，算我看错了，加一下联系方式。”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潘豆子非要请祝露丝吃晚饭。

“算了，我不装了，累，我没男朋友，当然也没订婚，就在这楼上上班，我几年前在县城买了套房子，给我爸住，我弟弟那个女朋友我看不惯，后来就不想理他们，所以一直没跟家里联系，我的事情都说清楚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潘豆子说：“翠红，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哪里来的钱买房子，我不相信你工资比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