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秋官
作者:万绍博英 | 分类: | 字数:4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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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行暗计(一)
第二日天放晴,晁荃如撇下睡眠不足的张八两一早便独自驾车去往了沈府,把还未来得及出门的沈谷堵在了家里。
而张八两,则另有安排。寅时说好,晁荃如料刘省三彻夜调查,今日必有一些成果,正好张八两比起跟什么商会会长斗智斗勇,更好奇那头的进展,也就欣然答应了。二人兵分两路。
银鱼街十号,赫赫有名的沈家大宅。沈谷当年盘下这横跨两条街的三进大宅院,将前后进行了合并改建。曾经银鱼街这边的门是商户门,做了行栈资本的买卖用,而丹煎街上的门才是家门,后来生意做大,沈谷念旧不愿搬迁,便花了八千大洋重整,统一改成家宅。
晁荃如叩了门钹,大门敞开,影壁后转出个管事的,提着长袍前摆小跑而至,又惊又喜将人请进来。
晁荃如来沈宅拢共不过三回,订婚后的新年来过一回,沈谷五十大寿来过一回,沈竹声的成年礼来过一回,余下诸如开车接送沈竹声之事也不曾跨过门槛。这几年不来,心里竟还有点忐忑。
他紧了紧手上的油纸包,定神跟着管事的脚步,一路迈了进去。
沈家作息与晁家一样,都是精准到分秒的,每日这个点,必是全家围坐用早饭的时间。
晁荃如卡着这个时间来,就是怕饭后沈谷直接出门,不知到哪个商铺巡视或跟哪个人物会谈,再找不见。可用餐时不请自来,多少是失礼的。
沈竹声都被他这突兀的到访惊到了,赶紧放下筷子用餐巾拭了拭唇边:“月将?”
晁荃如一看桌上除了时常代沈谷出差在外的长子沈立,其余人皆在,他先朝正中深鞠一躬致歉,而后直勾勾盯着沈谷,道:“不请自来还望诸位海涵,不知沈叔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谷脸上是有几分不悦的,但心里的诧异远胜之。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时与女儿沈竹声一样,都在担心这个稀客的闯入,是不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于是便应了,站起身来,嘱咐家人继续用饭,自己与晁荃如移到了书房去会谈。
一进书房,还没坐稳,晁荃如就将手中的油纸包递了上去。
沈谷疑惑着接过,打开来看,翻阅了几张文件后,越看越糊涂。“这是什么?”
他并非不识字,也知道这是黄家的调查报告,他只是不明白晁荃如此番意外来访的目的。
晁荃如当然知道他疑惑的点在哪里,便答说:“声声前些日子曾托叔父查过黄贵信与黄志专这父子俩。”
这不是个问句,沈谷还是点头应声。“确有此事。”
“可关于黄家的砂石厂,叔父为何没说明,自己也曾投资过一笔钱呢?”
“荒谬。”沈谷一拍圈椅扶手,脸上顿时染了愠色。他总算听明白了,晁荃如这是在跟他兴师问罪呢?
年近六十的人被一个小辈逼到家里来,脸色如何能好看?他起初还以为晁荃如是为了婚约一事而来,觉得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起婚约,多少有些唐突,可没想到对方提起的是比这个更荒唐的话题。
“你一早来我家中,就是为了这事儿?简直荒谬!”沈谷将油纸包“哗啦”一下丢回晁荃如怀中,气道,“你哪里来的胆量敢对沈家指手画脚?若有旁的事要说便直说,别拿这莫须有的话来当引子,惹人不痛快。”
沈谷的恼火是在晁荃如的预料之内,他就是想通过此事看对方的反应如何。只是这一试探,还真试出点意外收获来。
“叔父如何说这是‘莫须有’?”
他的调查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不信沈谷没看见。
“不存在的事当然是莫须有。”沈谷怒斥,“不知你这调查报告是从何人手中得到的,你且留心提防着吧,因为上面都是一派胡言。”
晁荃如心中惊诧。“沈叔父的意思是,自己从未向黄家的砂石厂投过钱?”
沈谷是个心细精明的商人。他方才以为晁荃如是随便找了件事来当托辞给他找不痛快,此时再看对方认真的态度,倒不像是儿戏或算计了,便也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虽说不过是一笔小小投资,可也是他沈家的钱,若其中有什么猫腻,连累的是沈家的名声和买卖。沈谷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正襟危坐起来。“你是说,有人冒用沈家的名号给黄家投了钱?”
“沈叔父当真与黄家生意没有往来?”
“荒唐,”沈谷低声一呵,“我要那岌岌可危的砂石厂做甚?那厂子我查过,不过就是个徒有其名的空壳子,这个混沌乱世能撑几个年头?既无利益又无情义,我沈谷为何要做赔本买卖?”
这是一句大实话。晁荃如当初也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沈谷挑明,反倒让他更担心起来。
资金往来的账目都是有名有姓的,单说银行那边就很难造假,这钱确实是从沈家流出来的,进了黄家口袋,可沈谷却从未听闻此事。他暗叫不妙,难道是有人巧立名目,算计了沈家?他心中突然冒出个人来,可他终究不解,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晁荃如所担心的事,此刻也盘桓在沈谷的脑中,他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便追问:“这钱是走哪个银行的?”
“德华银行。”晁荃如如是回答。
沈家名下资产众多,可沈谷本人是亲日的,故而像德华这样中德合资的银行,他并没放多少钱在其中,大头都在中日或纯日资银行的账户中躺着。不过小额账户的流动他记得反倒更牢。
“砂石厂盘活是最近的事,可最近我沈家并没有任何从德华银行向外投资的账目。”沈谷的眉头越蹙越紧,他开始担心有胆大妄为的硕鼠在悄然打他沈家的主意。
“恕晚辈唐突,本之兄可曾动过这笔钱?”言下之意,是问沈谷的儿子是不是悄悄躲过他的眼线挪用了家里的存款。
此事在沈谷看来当然是无稽之谈。“不可能,本之那孩子南下江浙去了,并不在胶澳商埠。”也没有理由悄悄回来偷一笔算不上大账目的钱再悄悄返回江浙去。
沈谷骨子里是极传统的,自然也重男轻女,家中女眷即便是女儿沈竹声都没有随意在银行提钱的资格,那除了沈立和沈谷本人,还有谁能挪用沈家的钱呢?
一时间,书房中的两人皆沉默,冥思苦想起来。说实话,盘活一个砂石厂的钱对沈家来说不过毛毛细雨,不管也罢,可沈谷不能放任贼人猖獗,传扬出去,沈家就成了人人可欺的冤大头。这个脸他丢不起。
就在沈谷盘算着查账的时候,晁荃如突然提到:“若这笔钱是早些时候提出去的呢?叔父最后一次动那账户里的钱是什么时候?”
沈谷一惊,银行的钱基本都是对着银行的口子挪动,晁荃如这么说的意思就是那钱被提取之后并没转进另一家银行,而是被人握在了手里?
他虽觉得这想法不可思议,但还是如实回忆,答说:“去年秋天,动过一回,拆成两份,大头捐给日本总领事馆用于大地震救灾赈灾所用,余下的拨予牛家,在潍县捐建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