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头虽然抢走了我的钱，但一顿饭没少给我，杂物间也住了一个月。突然听说他要死了，我竟有些遗憾。

“给你，这里有两千块。”

老头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我所有的现金，足够你买台电脑，这里还有张银行卡，密码是500628，里面还有两千块。剩下的钱，等我儿子上完大学，还有两年，你去找他要吧，他就在中心大学。”提到中心大学，老头有些自豪，一个清洁工的孩子，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我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回头：“你的病治不好吗？”

老头摇摇头：“治不好了……快走吧，一会儿该有人来找你要医药费了。”

我刚转身，又回头看向他：“你儿子知道吗？”

老头叹了口气：“他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有时候会写信回来，我不想他知道，我不能让自己耽误他。”

我嗯了一声，离开了病房。

回到网吧，我把老头的事告诉了老板和彪哥一帮人，众人都唏嘘不已。

“那有了这四千块钱，你还在这儿干吗？”彪哥问道。

“干。我还没成年，找不到工作，再干两年，等我十八岁了，我就离开。这两年还多指望老板和彪哥了。”

“那你可要请吃饭啊，这四千块不少了。”有人喊道，但被老板和彪哥瞪了回去，众人也都装作没听见。

最终，这四千块我交给老板保管，然后坐上电脑桌，开始今天的工作。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是6月了。城里热得很，网吧的空调全部开着，也架不住一屋子电脑嗡嗡作响。我像往常一样出去给大家买饭，回来时，远远看见一群人骑着摩托，停在了网吧门口。

“彪子呢？让他出来！”

门口几个人用力砸着玻璃门，网吧里的人一看这架势，纷纷往外走。彪哥一帮人放下耳机，站起来看着门口。

等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进来，彪哥终于认出是另一个工会的头。双方昨天刚有点摩擦，今天就找上门来了。

“怎么着？打架啊！”老板从柜台走出去，指着这帮人就开始骂，“客人都被吓走了，我这生意做不做了？”

“伟叔，我们不砸您场子，就把彪子叫出去，您做您的生意。”

黑衬衫男人冲彪哥摆了摆手，彪哥也气，带着所有人就出去了，临出门还拿了几个啤酒瓶子。

等人都走了，我才溜进网吧。把午饭往桌子上一放，就开始打开电脑上线。

“你干吗呢？”老板凑过来。

我只说了两个字：“抄家。”

等彪哥他们回来，人数没少，但几乎是人人挂彩，脸上也不怎么高兴，看样子是吃亏了。

“彪哥，您回来啦，午饭买回来了。”

彪哥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拿着冰棍捂着脸，众人都不想吃饭。

“彪子，你上线看看。”老板在一旁说道。

彪哥将信将疑，开电脑上了线，大吃一惊：“这……这谁干的？”众人跟着彪哥的呼声凑近电脑前。

“小刘（我的名字）等你们都走了，把我这一屋子电脑都开着，拿你们养的号跟人开团，一人控制着好几台电脑，生生靠人海把对面抄了。”说完，老板哈哈大笑。

“这……这真是你干的？”彪哥问道。

“是我，我看对面来人那么多，线上肯定没几个人，就打算试试。”

“你这哪里是试试，对面都被你打穿了。”彪哥惊喜到，一把把我搂过来，在他那汗臭的胸口勒了一把，“赶紧都上线，别让对面打回来。”

到了晚上，听彪哥的意思，这个服务器基本上归我们了。他激动的很，晚上带我们所有人去吃串。饭桌上，彪哥带着头敬了我一杯，那也是我第一次喝酒。

每天就是在电脑前养号，刷怪，代练。转眼之间就到了冬天，我已经来这儿一年了。

彪哥请大家吃年夜饭，饭桌上，彪哥点了一根烟，问我道：“小刘，你来这儿一年了吧，感觉我们这活儿怎么样？”

“挺好的”，我放下筷子，听彪哥要跟我说什么。

“我们这行挣的不多，但也够生活，你刚开始来那会儿，养养号，一个月拿五百没啥问题，后来帮人代练，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拿一千多，没错吧。”

“是，这还得感谢您的栽培。”

“别说这种话。”

看见头跟我说着话，众人也都停了筷子，望向这边。

“看看我们这帮人，我今年三十三了，顺子有二十六，最小的阿毛也有二十二了，而你，你今年才十七，你跟我们不一样。”彪哥说道。

“我还记得你刚来那会，拿着一本C语言，要来学编程，说要挣钱，一年过去了，你看过那本书吗？”

我摇摇头，沉默地坐着。

“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这帮人就这样了，但你还年轻，你要学点什么，你要真正有份工作。”

“但我今年才十七，没有谁能像彪哥您这样收留我了。”

“你要去上学，去上学。”彪哥说着，把烟放在一边，给我倒了一杯酒，“你这一年攒了多少钱了？”

“有两千了。”

“再加上你存在老板那的四千，有六千了吧。学费是够了，去读半年高中。我知道你小子聪明，别人学三年的东西你半年就能学会，然后考个好大学。”

彪哥说着，把酒递到我手里，“喝了这杯酒，你发誓，一定要好好学，考个大学，你才是我们的兄弟。”

在众人的目光中，我含着泪，喝了这杯酒。

老板帮我联系了一个高中，花钱让我进去，虽然他没有说，但肯定花了不少。但那四千块钱，我走的时候都还给了我，还多给了五百块，“这是你存在我这儿的利息”。学校宿舍半年五百块，伙食费一个月一千，钱是够得。

后来一个月，说是干活，也只是干半天，预习半天的课本，彪哥没有少给我钱。

二月初，学校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