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山石
作者:呜呜咽咽的老狗 | 分类: | 字数:4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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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小花和大树
一场大战下来,夷族老祖虽然不知道那是何种阵法,但他也看出来了,惠城有两座大阵,一座护城大阵再熟悉不过了,此外还有那座血色阵法,是彻头彻尾的攻伐阵法,但他从未曾听闻有这等攻击力强大到能够杀伤修士的阵法,双阵合一更是闻所未闻。
“看来问题出在那块阵盘上了。”夷族老祖一边已于一边将视线投向狼狈趴在一旁的王应墨。
“这小子想必知道些什么。”
一边思考,一边再度唤出那柄墨绿长刀眼皮都没抬一下,将腰间和腿上干枯的血肉脏器一并切下。
乙木清心要义极擅长治愈,但两处伤口皆是被血蛇所伤,周边血肉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乙木清心要义再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它可以治愈受伤的身体,却做不到让没有死物焕发生机。
灵胎境界的根本便是将灵力凝练为身体的一部分,所谓灵胎,便如人身之又一脏器,所以以灵力修复伤体甚至断肢重生都不是难事,只不过会很缓慢且需要消耗大量精纯灵力罢了。
良久之后,王应墨缓缓醒来,浑身剧痛无比,特别是腰间,他疑惑看去,赫然是一个脚印,他在看了看自己爬着的姿势和距离夷族老祖的距离,脸色一僵,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他忍着疼痛爬起来,脸上肌肉抽搐不停,终究还是没有发火。
打不过。
稍稍调息一番后他凑了过去,从牙根里挤出一句问候
“前辈,您老人家没事吧?”
夷族老祖盘膝而坐,手持两块被吸收了小半的灵石,腰间和腿上两处巨大的创口有密密麻麻的灵力丝线沿着筋脉伸出,如同一个茧一般慢慢将他的伤口包裹起来。
他眼睛微微眯卡开一条缝隙,双眸如同深渊,其中氤氲流转的是他精纯的本元灵力。
那是一双美如深潭宝石的眼睛,里面却带着丝丝嘲讽:
“救一个凡人?值得么?”
王应墨尴尬无比,虽说今日早晚要动手,但这一战终究因他先出手而起,导致有些仓促,硬要怪罪于他,也是合情合理。
他只好解释道:“若是死于战场厮杀,我不会出手救他,但是自己人要害他,我想搞清楚原因。”
那个山羊胡修士已经死在城头上了,血色大阵笼罩之时,王应墨也顾及不到他了,何况连他自己都是靠夷族老祖才逃了出来。
“你不会救他?”夷族老祖嗤笑道,
“你都出手多少次了?”
直到此时王应墨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老头子其实一直在盯着他,他们相处时间不长,这死老头下手很黑,说话也臭,不过倒是真个关照他,这让王应墨心里有些暖意升起,先前被踹的气愤也淡去不少,眼神柔和了一些。
这下反倒是夷族老祖有些膈应他的眼神了,索性闭目不看。
王应墨嘿嘿一笑:“我心善嘛。
顿了顿之后他又继续道:“看到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自然是张冲了。
夷族老祖又是嘲讽一笑:“屁大年纪,还故人。”
王应墨气急,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他干脆也在一旁盘膝坐下,同样取出灵石开始恢复。
一阵沉默之后,王应墨开口问道:“图大人?”
“死不了。”夷族大营距离中军营帐不远,图序当前的状况显然不会刻意隐藏气息,夷族老祖当然能察觉的到。
雷击木引爆后血蛇为之一空,图序挨了一记分焰指之后便被夷族老祖裹走,但凡再慢一步,被血蛇缠上,以当时图序的状态恐怕顷刻便成人干,到时吸收一个灵胎修士一身精血,夷族老祖与王应墨都得饮恨当场。
“任太傅?”王应墨又问道。
提起此人,夷族老祖眸子睁开闪过一道冷芒。
“那座阵法威力如此之强,代价决计小不了,那个老王八蛋用精血做引开启阵法必然也受伤不轻,否则最后就不会只是一记分焰指了。”
王应墨长舒一口气,那样就好,不然那个任太傅若是追出来,就不太乐观了。
只是看夷族老祖的脸色,就知道那个任太傅确实很会骂人,这老头子这是记恨上了。
这一战,双方顶级战力都身负重伤,双方皆损失惨重,尤其是燕州军,攻城者尽数死绝,这一日死了四千余人。
没有一个伤者!
而且叛军也崭露了其底牌,那座血色大阵一出,十三皇子便知道,惠城是拿不下了。
惠城上空流传血色光华的屏障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午时才慢慢消散,这期间城墙上一道人影也无,只有无数血蛇耀武扬威,等到血色大阵溃散,那些狰狞的血蛇皆化作脓血散开,惠城守军才再次涌上城墙。
十三皇子骑坐黑豹,身旁是独臂的图序、夷族老祖、王应墨,身后是燕州众将,再往后则是军容严整的大军。
此刻他再也没有看到图序重伤垂死时的失态,尽管他知道拿下惠城已经不可能,但也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沉着。
他远远眺望着宛如被血洗过一般的惠城城墙,看着城外遍地尸骨,看着惠城后高耸入云的稽山。
第106章 小花和大树
许久之后,他漠然开口:“燕州军退守观海城,夷族退守白凤城,夷族族长暂领燕州牧,司晋辉全权协助。”
说到此处座下黑豹心有灵犀转身面对司晋辉,他沉声问道:“司大人,可有异议?”
司晋辉纳头便拜:“下官万罪之身,不敢有异,定当全心全意辅佐罗大人。”
十三皇子点了点头又对夷族族长道:“夷族忠心,日月可鉴,本宫日后面见陛下,便会为罗大人请一道旨。”
一州州牧,非十三皇子能一言定之,但如今燕州境况特殊,十三皇子于此处便可视作皇家代表,作此安排不算逾矩,待日后请一道旨下来,夷族族长便是名正言顺的燕州州牧。
到时夷族便是海阔天空,再也不用龟缩一隅。
夷族族长狂喜,八千二郎倾巢而出,战死大半,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谋求更好的发展,老祖宗甚至是以必死之身出战,总算换来了一个比预期更好的结果。
当然前提是楚国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获得胜利,否则若是燕州丢失,万事休矣。
夷族族长跪地难掩激动。
“谢殿下。”
夷族老祖也在此时出声道:“多谢殿下。”
十三皇子点了点头,扫过众将。
惠城虽然没有攻下,但燕州各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刻独独夷族得此殊荣,其余各部自然有人不服气,却没一个敢吭声。
开玩笑,司州牧连官都丢了,还在那跪着呢,谁敢出声?
攻城一战,夷族老祖与陛下身边得图大人都重伤至此,十三皇子不知道憋着多大火呢,那个不开眼得此刻要是敢不知死活,那就真不用活了。
十三皇子挥了挥手。
“都下去安排吧。”
“是!”燕州众将齐声领命而去。
留下的便都是十三皇子带来燕州的白羽卫和阳州铁骑将领。
直到此刻十三皇子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夷族老祖如今是燕州唯一一个灵胎境修士,夷族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其地位水涨船高是水到渠成的事。
如今燕州就如一个破了洞的屋子,四面漏风,用燕州州牧换来夷族的死心塌地再合适不过。
而这也是夷族老祖想要的,十三皇子自然心知肚明。
“计传图。”
“末将在。”一身铠甲的计传图应声而出,统整全军,明日随我前往居庸关。
“领命!”计传图转身要走。
“等等。”十三皇子再度出声,他犹豫了一番又补充道:“将阳州铁骑留下吧,让他们听令于罗州牧。”
横跨幽郡时阳州铁骑损失不小,与白羽卫而言,阳州铁骑战力弱了几筹,不如留在燕州,帮助夷族掌控大局。
王应墨看着十三皇子安排各项事宜,偷偷传音问道:“如此一来,惠城没有拿下,十三皇子千里奔袭岂不是功亏一篑?”
夷族老祖用看白痴的眼神斜了他一眼:“怀山始一封闭,燕州便断绝往来,调令难达,朝廷便视作燕州沦陷,而燕州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更是等于坐实了燕州陷落的事实,如今十三皇子暗度成仓,除却惠、麦二城外,重整燕州,等白羽卫到了怀山有燕州作为战略纵深,便是东西合围之势,还将居庸关秦家大营与叛军老巢分割开来,你管着叫功亏一篑?”
王应墨恍然大悟,跟没看见夷族老祖的眼神一样继续传音:“这么说十三皇子的目标始终都是燕州大局,惠城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添头而已?”
“还不算笨。”夷族老祖评价道。
十三皇子安排好一切之后转头对夷族老祖道:“前辈.......”
“我自会与殿下一同前往居庸关,大昭遗址,我也想看看。”夷族老祖很直接道。
十三皇子自然欣喜,他再看向王应墨。
王应墨平静道:“殿下,有两件事,下官需要处理一下。”
他将昨日一战起因与十三皇子说了一遍。
原本他觉得那个山羊胡修士会不会是齐国或者叛军的习作之类的,只是实在搞不懂为何以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作为目标,但昨日与夷族老祖老祖一说,他知道,多半是白凤城军内部的斗争罢了。
十三皇子当即面色便冷了下来,只是这样的斗争其实是很常见的,即便是在战争中,也总有人会事事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总有人要假公济私,总有人会不择手段。
这一次是被王应墨撞见了,只能说鲁台运气极好,还有没撞见的?
那个山羊胡子那般手段,没人关注,露台死了也就死了,战后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只不过这种司空见惯的事,十三皇子此刻不可能亲自去管。
他对王应墨道:“莫院长想查此事?”
王应墨点了点头:“只是下官是问道院副院长,插手军中事宜,是否有所不妥?”
他所言不无道理,若是不跟十三皇子打个招呼,难免落了嫌隙。
十三皇子取下一块玉牌,递予王应墨道:“院长持此令牌彻查此事,便如本皇子亲临。”
王应墨接下玉牌道了谢。
“另一件事?”十三皇子又问道,王应墨如此修为天赋,是谁都做不到视而不见,能拉拢在身边自然再好不过,也不怪他追问到底。
王应墨犹豫了一下。
十三皇子何等聪明人,自然看出了他的犹豫:“若有不便不说也无妨,是我唐突了。”
第二件事,王应墨想去驿站看看,夷族军中消息,老崇闲那堆人马始终未到,多半凶多吉少了。
王应墨早有预感,却心中有结,始终放不下。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怀山外一战如今已经被传出去,但拂衣第一杀手的下落却鲜有人知。
他将与拂衣十五的那一战也大致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绝大部分细节。
十三皇子听完便知道,既然十五一直尾随王应墨,那么老崇闲那一拨人恐怕不是什么凶多吉少,而是十四死无生了。
北齐拂衣的名头,在楚国也是很响亮的,那帮凶人向来做事不择手段,尤其专精于酷刑之道,在他看来那拨夷族人马不但已经死了,恐怕还死的很不痛快。
但既然王应墨要去看他也不会拦着,点头道:“那莫院长自便即可,届时我们往怀山去汇合即可。”
图序气态不怎么好,断臂也还没恢复,随十三皇子离开前他看了看王应墨似乎想开口,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王应墨则是含笑冲他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图序想问什么,昨日是他突然警示才让三人及时撤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王应墨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就很让人好奇了。
关于那阵盘的事,王应墨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既然夷族老祖和图序最终都没有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夷族老祖没有挪步,白凤城的份内的事他不关心,但老崇闲他是见过几面的,不错的后辈。
他平静道:“当初都不回头去看,现在为什么反而要回去?”
王应墨沉默了一番才艰难开口道:“阿木死在我背上的时候,我吓破了胆,那时候我突然意识,我做的每件事都有可能会连累别人,阿木死了,老崇闲他们大概也死了,我不知道这份责任,我该怎样去面对,所以下意识就想要逃避,我让自己不去想,但事实是我做不到。”
“我总是会想起来,我记性很好,还没修行的时候就这样,驿站里我看见的每一张脸我都记得,是他们把我捡了起来,带走了,不然也许我早就被拂衣那个杀手追上做掉了,但现在死的不是我,是他们.......”
王应墨又开始絮絮叨叨唧唧歪歪起来,其实他一直都是个话很多的年轻人。
还不到十六岁,说是少年也不为过。
王应墨以为按照夷族老祖的脾气一定会打断他。
但他没有
他就这么听着他絮叨。
“........总该去看看吧,亲眼看看,给自己一个交代。”最后,王应墨这样说道。
真是个小孩啊。
夷族老祖叹了口气,缓缓道:“杀死他们的是那个叫十五的杀手,将你救下,想必是桑古部那个后辈的主意,这两件事,你要分开来看,懂么?”
王应墨点了点头:“知道了。”
“修行路漫漫,这样的事,以后只会更多。”
王应墨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放眼望了望山川雾霭,又收回视线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白发年轻人,他笑起来:“知道了,小老头。”
夷族老祖出乎意料的没有出手教训这个毛头小子,而是和他一样笑了起来。
算一算,他岁数的零头都比小子长了,却莫名的对这小子有了种类似于朋友的感觉。
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朵温室里挪出来的并不那么脆弱的小花。
那就让我这棵也不那么茁壮的大树,帮你挡一点风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