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水洋要建别墅，忠哥他们已经搬到赵家村去了，只有抽旱烟的江哥还没搬走。他带我去了赵家村。

刚到宁海就去莼湖的那个侄子又来了。他就是第二次和廷银一起来约我去岩湾找二嫂的应海，现在和家旺住在一起。他们没买床，打地铺睡。我理所当然的和他们居住。当晚，我就和应海一人出一半钱买了一张大竹床。

第二天，我和家旺一起去招工作。我们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时而他载我，时而我载他，到了工业区就推着自行车慢慢溜达。他来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找到工作。他说工资太低了。他说工作太累了。再找不到就回家了。其实他说工资低、工作累的那些工作根本没法和冠武比。我们在金山工业区转了几圈，有一家电子厂贴了招工启示。我走了过去。是一张4K的红纸，用记号笔写上去的字：

招聘启示

本公司因业务发展，特招聘以下员工

1 招聘塑料机操作工 2名

2 装配工 5名

操作工600/月，加班另算。装配工计件。

要求：初中以上学历，踏实认真，吃苦耐劳。性别不限。

宁海新利电子厂

联系电话 85697465 黄小姐

号码是我随便敲上去的。

家旺推着车走了过来，看过启示，他不耐烦的说：

“走！电子厂里的工资太低了。”

“600块够了，加上加班的，不低了。”我只是想立即就工作，只要比冠武轻松一点，比冲床安全一些就行。“你等一下我，我去看看。”门卫室里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大叔，我向他咨询了情况，他叫我进车间去问。他走出门卫室，引导我走进院坝，他说：

“这里面是两个厂。现在招工的是这边的这个厂。”我们走到了左边厂房的大门口。他说，“你进去问里面的师傅。”转身走了。

塑料机师傅问我以前是什么工作。我如实告诉了他。给我说了工资待遇和相关的一些情况后，他叫我跟他去二楼办公室，在他对文员说：

“给他一张入职单，操作过机器的，安排他操作塑料机。”他叫我明天上班。

厂外家旺等得不耐烦了。我走出厂门，他问我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我回答说：

“我填了入职表了。明天上班。早上七点。”

“操作工还是装配？”

“操作工。”

“工资太低了，我没兴趣。”到了大路上，他骑上自行车，我也骑到后面的货架上。我不喜欢侧坐在货架上。他问我，“还要找工作不？”

“不找了。先来上一段时间，一有机会我就去和常忠学仪表车床。计件的自由一点。”

“那回去了。我先去睡一觉再说。转得累死了。”

“你打算怎么办？”

“回家。”

他没回去，倒是他妹妹来了。她一来，他就叫我带她去新利电子厂应聘。我感到很开心，有个熟人同在一个厂就不会感到那么孤单了。她在二楼装配。

常家旺是我一个堂哥。比我大两岁。他家离我家较远。在家里，他从来不放牧牛马，所以没怎么和他怎么接触。他十六岁就去广东。两年后回到家里，找了老婆。过了一段时间去了福建，去年回家的。他给我讲了他的一些经历。他是和一个堂哥一起去广东的，那时候广东有很多熟人。我能记住多少就敲多少。我敲下的这些没有逻辑性和连贯性，只是觉得有趣。

“我和常小俊进了一个五金厂，打磨菜刀……开始上班还比较积极，后来几乎每天都要老板娘来叫我们起床上班。本来已经睡醒了，听到她的脚步声就拉被子盖住头，咋么叫都不应。要她叫两三遍才慢慢爬起来，洗好脸，刷好牙，慢腾腾的把早餐吃好才一摇一摆的去上班……

“我舅舅他们去了东莞松岗，我因为和他赌气就没跟他一起去，后来没钱了，工作也没有了，常俊又回家去了。于是我从深圳走路去东莞找我舅舅。从早上七八点走到晚上十一二点。一直走。……坐在车上觉得不远，过了一座桥就是，真的走起来，不死也丢了半条命。鞋底都磨破……”

我从莼湖骑自行车到宁海找常忠他们和他这一壮举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后来我舅舅去福建了。我就回家了，在家里的事你们都知道的。我过了两个月就去了福建，但是没和舅舅在一个厂，他那个厂里已经给你不招工了……

“找了一个多月的工作，进了一个黑厂。……押了两个月的工资，要走你就想拿钱。有些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哭哭啼啼的也没用……我走的时候也没要两个月的工资。不过在那个厂里，我斗地主赢的比那两个月的工资还多，全被乱花完了……

“有一群苗族，十多个。个子矮，喜欢喝酒。他们很和心，又野蛮，在那个厂里几乎没人敢惹他们……

“那天我在厂里的超市买东西，他们的头儿无缘无故的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我一**，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倒去撞翻了货架。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有三四个人，他们看到我这么凶猛，全都跑了。要是他们一上的话，我也不用费多大力就全拿下。超市的老板叫他赔钱，他没钱赔，我替他赔了，叫他以后别在我面前嚣张。

“从收拾了他之后，他们那群人全都对我俯首称臣了……有什么好吃的马上给我送过来，到哪里去玩都要先来给我说一声。

“后来，他们惹下的事太多了，——我倒是一次都没乱来过，小打小闹的太没意思。他们打架的时候，我都是站在一旁观看，他们又不是我兄弟，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不过他们仍然还是很尊敬我，真没办法。——我舅舅劝我早点走，我也不想和他们鬼混下去了，就回家去了。”

我不知道他在广东时是什么样的，反正我在宁海的那一年，他的工作都是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还不足三个月。有天晚上，他在二牛的怂恿下，和二牛三更半夜的带上菜刀到外面去。去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干就回来了。他说，还是规矩一点，有儿有女的，万一一不小心进去了，儿女的名声都不好听。

他人不高大也不魁梧，不过力气很大，这可能是遗传了他爸爸吧。他爸爸是一位石匠，是我们那个大家族里的大力士。家旺能说会道、有胆有识，从没练过字帖，字却写得很漂亮。这些都是我很佩服的，就是人太懒惰了。